当沙曼和宫九分道扬镳，山庄门口的一处角落里走出了顾响。

他本是以为沙曼会把宫九带走，亦或者今天开始万梅山庄鸡飞狗跳，所以下意识的过来观望情况。仗着武力值够高，心境修为一路突飞猛进，顾响对江湖的感觉已没有最初的兴奋，更多的是目光一扫而过的淡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宫九走，还是期待对方留下。

人呐，总是最弄不懂自己。

在江湖上，他是徒有其名的大宗师，活在花团锦秀中迟早迷失自己。在万梅山庄里，他是西门吹雪尊敬的朋友，玉罗刹烦恼的对手，宫九的……朋友？不，他们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少了普通朋友的感觉，有一种同甘共苦后可以一起大笑大哭的肆意。

山庄外的花海在风中起起伏伏，温柔的香味盈鼻，顾响第一次毫无形象的蹲下，卸下了伪装的黑瞳直愣愣的盯着这片大好风光，记忆中属于过去的事情越来越少。

他只记得自己叫顾响，穿成了朱明麟……

父母，亲朋，好友，仿佛就是一个个人型的泡沫，远看着清晰，近看着其实早已模糊不清，就好像他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

顾响忽然就明悟了，其实破碎虚空的先天条件他已经具备。

“唉。”

世上皆说神仙好，神仙真的好过人类吗？

把他这份玄之又玄的烦恼带给玉罗刹，玉罗刹听完后差点喷茶。顾响脸色冷肃，正襟危坐得仿佛他说的就是至理，“玉罗刹，假如把破碎虚空后看作一个世界，任何人抵达这一步都要从起/点再次开始，江湖之后还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真正的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

君不知那么多修仙小说的主角一飞升就悔断肠，放弃武林至尊的生活不要，又要开始社会底层的磨砺，最后能爬到顶端的必然万里挑一。

玉罗刹从未考虑过这点，沿着这条思路想去……细思恐极。

力量不够的人是什么样的待遇，这点他们都清楚。

顾响清晰的吐露出朱明麟的经历：“我的一生基本没为自己活过，进入十绝关也非自愿。十绝关里白骨皑皑，寂静无声，死在其中的人众多，我能够历经十九年的闭关活下来，得赖于一位大宗师在临死前的传授。”

古有灌顶传功之说，顶尖高手能够将毕生修为传授给下一个人。

而传功者，必死。

玉罗刹眼露震色，心中信了七八分。

“你不是很好奇的修为吗？没错，我的功力来源于他人，所以与心境不匹配。”顾响的唇角扬起讥笑的弧度，对比好似在说旁人事情的冷静双眼，异常的矛盾。

“你这样只会局限住自己。”

玉罗刹移开视线，感觉让对方笑得渗得慌。

未料玉罗刹只是随口一说，顾响如同看破了迷障，带着佛祖拈花一笑的平静，悠然，轻声说出能够让武林轰然的话：“正因为如此，我打算在完成和你的五年之约后散去修为，从头再来。”

杯子从玉罗刹没握紧的手指中滑落。

摔碎在时，顾响无辜的说道：“玉教主，你的杯子。”

玉罗刹瞪着这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男人，世上多少人一辈子连跨入宗师门槛的资格都没有，连他也是苦心修炼几十年才机缘巧合的突破大宗师。

——你放得下吗？

——玉教主，这天下第一怎能这点魄力都没有。

两人的对话告终，顾响成功在玉罗刹哑口无言下离开。玉罗刹在他走后反应过来，摔出第二个杯子，“你还没成为天下第一呢！就敢对我说这种话！”

但他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承认顾响了。

玉罗刹自认做不到。

废掉所有修为，只为了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现在的后辈……”玉罗刹招来万梅山庄的仆人收拾房间，自己坐在一面镜子前发呆，镜子里的人红衣绝代，雪白似美玉的肌肤让容颜比年轻时更胜一筹。可是玉罗刹怎么会不清楚呢，他已经不年轻了，眼中的风霜再掩藏也没了势不可挡的锐气，那份纵横江湖挑衅黑白两道的魄力随着时间已经淡去。

彼时和慈航静斋传人相恋的自己，好像恍然隔世。

要是当年的自己，怕是会和顾响这种人成为很好的朋友吧，不，也有可能是在恼羞成怒下直接宰了对方！

玉罗刹噗哧一笑，豁然开朗。

顾响走出玉罗刹感知的范围不久，脚步停下，惊得背后冷汗出现。装逼也不能装过头啊，怎么就一时没控制住嘴巴，把废除修为这种事情说出来了！

顾响虚弱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