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在阿兹格拉特的震动惊动了不少魔鬼,以及恶魔,不过他们很快就变得兴味索然。
如果制造了这个小小波动的是一位雄性的恶魔、魔鬼又或是巨龙,格拉兹特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去死,但既然这只是一位美丽而又高雅的女士在极度愤怒下的无意所为,那么他也只不过索取了些许赔偿后就将她送出了自己的领地了事——反正溃塌的并不是任何一座他最珍爱的象牙塔,只不过是所有恶魔君主都能在顷刻之间营造起来的灵魂之塔罢了——他能够容忍将他囚禁起来长达数百年的女巫王伊格维尔伏,并和她繁育了一个后代(现在还准备再来一个),在见到这么一个如此火热,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同样残忍狡猾的红龙这位恶魔的主君同样可以说是食指大动,不过格瑞第现有的东西还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他拒绝了格瑞第,不过暂时性地,他并不代表立刻站到与之敌对的位置上去。为缓和这位巨龙女士的怒意,他交给格瑞第一块镶嵌着琥珀的硫磺,“一个灵魂。”他承诺说,“如果你要捕捉,或是召回某个灵魂,而它就在我这里,将这块硫磺投入火焰,我会把它还给你。”
这份馈赠可以渺小的如同一粒沙子,但也可以说贵重如一座黄金宫殿,端看格瑞第如何使用,不过格拉兹特觉得她是会谨慎而小心地使用它的——不管怎么说,在她离开阿兹格拉特的时候,那个曾经属于格瑞第的牧师的灵魂就在她的脚边,但格瑞第甚至连一个瞬间的停顿都没给她。
“她不是一个神。”瑟拉西撒说,她是格拉兹特的女儿之一,生像丑陋,但对于自己的父亲还算忠诚,另外也是格拉兹特麾下相当得用的刺客,曾经有一段时间,格拉兹特十分地宠爱她,甚至想要让她取代财富之神沃金的地位,为此他设法将沃金诱骗进无底深渊囚禁了很久,但这个阴谋最终还是失败了,虽然这不能说是瑟拉西撒的错误,但她确实在此之后不再那么受格拉兹特喜欢了,以为看见她乌黯之君就不得不想起那个令人失望的遗憾——为了这个,瑟拉西撒取代了伊乌兹成为了最常在格拉兹特身边出现的孩子,她隐藏在父亲的阴影里探查着每一个来客,希望能够从中找到能够展示自己的地方,可惜最近的几年里,她一直在失望。
但那段距离神祗仅有一步之遥的岁月里,瑟拉西撒也不算一无所得,至少她现在可以辨认出格瑞第实质上并不像她所夸耀与显现的那样强大与无畏。
“一个半神,”格拉兹特说:“但也只是一个半神。”恶魔主君的真实之眼能够让他直接看到一个灵魂的本质,而他看到的格瑞第的本质就像是一捧美艳而灼热,令人意乱神迷的火焰,她的本质之火原本是纯净,邪恶而又强大的,巨龙与生俱来的力量与悠长的寿命让她如同银冠密林中的精灵英格威那样能够触摸到规则的边缘,以及窥视到命运的星轨,她可能就此止步,又或是更进一步,但从一个主物质位面的生物成为半神,或许只需要数百年或是数千年,但要从半神成为一个神祗,可不是力量或是时间就能完成的重任。
而且自从一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后,冥冥中似乎有着一种力量压制着他们,每当格拉兹特离开无底深渊,来到主物质位面,这种感觉就变得尤为强烈,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他敬畏和屈服于它——反正他格拉兹特最大的野望也不过是一个无底深渊,他甚至不想成为一个神,所以没关系。
当然,这不是说他就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了,他知道银冠密林之王会不定期地陷入沉睡——可怜的精灵,他的身躯已经无法容纳他愈发强大的魔力,说真的,他早就该滚回安格瑞思那儿去,给生命之神唱个歌儿,跳个舞了,如果不是格瑞第,这个位面单就本身的力量或许就能摧毁整个银冠密林的邪恶的红龙,他大可不必如此苦苦支撑,但想到格瑞第的另一个盟友,格拉兹特就怀疑英格威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他竖起六根漆黑的手指,摸着下巴考虑是否要派遣出一个孩子试着去诱惑一下英格威,又或是他的孩子,这个想法让他兴奋的浑身颤抖,格拉兹特对成为一个神祗没有兴趣,但他在主物质位面也有牧师,他的牧师最为热衷的就是向乌黯之君奉献纯洁、正直而又善良的生命,事实上,乌黯之君更喜欢他们的灵魂,只要一个就行啦,他会把它做成领针佩戴在胸口,带去给任何一个愿意和他会面的善神欣赏。
“父亲?”瑟拉西撒试探着问,毕竟乌黯之君已经在他的宝座上遐想了好一会儿了。
格拉兹特看了一眼他的女儿,嗯……呐,还是算了吧。
他叹了口气,也许能够和格瑞第孕育一个新的孩子也不错,毕竟格瑞第与人类的后裔都是英俊而美艳的,而且也很少出现蠢货,但现在他必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让乌黯之君犹豫不决的是从哀悼荒原上的风所带来的危险的气息,他该如何描述呢,这让他想到了千年之前的那场浩劫,关于这场浩劫,人类只能得到只字片语的解释,对于自己为什么必须更换几个神祗信奉他们更是一知半解,但对格拉兹特来说,那可真是一场令他也不禁为之心惊胆战的屠戮。
没错儿,就是屠戮,格拉兹特从一开始就对成为神祗完全地不感兴趣,从那之后更是避而远之——看看那些可怜的神祗,在浩劫之前,他们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完美,那么的傲慢,但在浩劫中呢,他们甚至无法获得一具可以容纳所有力量的躯体,他们爬在地上,像他们之前从未放在眼里的蛆虫那样挣扎求存,他们会感到疼痛,会饥饿,会渴,会被羞辱与杀死,而所有的变化只不过在转瞬之间发生,他们大概没想到过有一天也会堕落到需要乞求人类的帮助,无底深渊见证,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更别说到了最后居然会有不下半打神祗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囚禁一个神并让自己的女儿取而代之,乌黯之君必须承认,这种念头在一千年之前可从没发生过。
格瑞第,巨龙女士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产生了这个可怕却又看似可行的念头吧——与其作为一个位面中的强者被无形而威胁性地压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力量与智慧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破碎,消亡,倒不如奋力一搏。格拉兹特回想了一下,弗罗的消失最早应该可以追溯到八百年之前,他不知道格瑞第是如何做到的,但在这几百年里,她一定忙碌于从这位不幸的女神身上抽取神祗的本源——就像他曾经在沃金身上做过的那样(乌黯之君还真想和她交流一下经验,看看自己之前究竟失败在那儿),她至少成功了一部分,格拉兹特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闪耀着的神火,问题是,格瑞第的性格让这位比魔鬼还要懂得深谋远虑的恶魔主君迟疑不决。这位巨龙女士太过傲慢与暴躁了,按照格拉兹特的想法,她应该将自己的行动延迟到一千年,或者两千年之后,既然她已经有了弗罗的神火,并且正在着手取代她的神职,那么只需几百年,她就能将弗罗湮没在厚重的尘土里,顺理成章地获得后者的一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牧师竟然狂妄到污染罗萨达圣所的圣水,并公开驱赶罗萨达的追随者,如果不是罗萨达正在一心一意地与阴谋之神希瑞克作对,这场驱逐伪神的行动可能还要出现的更早一些,但就像格拉兹特看到的那样,巨龙女士那浅薄、虚假与不稳定的信仰根基注定了她根本无法与一个真正的神祗相对抗,格瑞第的牧师在面对凡人,怪物或是小魔鬼的时候是多么傲慢啊,但在对上泰尔与罗萨达的牧师时他们的神术就像婴儿的拳头那样绵软无力,就连他们最为鄙视的伊尔摩特牧师也能把他们抽打的到处乱跑。
她或许应该祈祷一下,无论向谁,让那些善神的神祗不要过多地将视线聚集到她的身上,但现在只怕很难,尤其是本该被她囚禁在某处的弗罗竟然逃脱了,虽然不算是完全地逃脱,“为我拿点酒来。”格拉兹特说,他或许应该向这位女神表示敬意,千年之前的浩劫刚刚过去,这位女神就敢放弃自己的神躯,单就以圣者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位面上——也许我该去试试,格拉兹特对自己说。
瑟拉西撒为父亲端上盛满了猩红酒水的骨杯,就像阴谋之神希瑞克喜欢啜饮殉情之人流下的绝望的泪水,恶魔的主君也有自己的偏好——杯中的酒是用冤屈之人的骨髓与未出生的胎儿一同酿造的,尝起来悲苦之中带着一份纯净。
在喝下第一口的时候格拉兹特又改变了注意,也许格瑞第还未注意到,但他已经觉察到了,就在他兴之所至,踢开那个魔鬼自己跳入那个召唤阵,为一群愚蠢的施法者做见证的那天,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存在——起初他并不以为意,因为被幽魂附体的倒霉鬼乌黯之君已经见得够多了,他更多地注视那个黑发的半精灵只为了想要知道那只幽魂会做什么,就像人类在吃到了一个格外甜美饱满的果实后就会不禁放慢速度慢慢品尝一样,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竟然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一个赎罪巫妖。
发自内心,并且不那么恭敬地说,格拉兹特对最上面的那一位实在是又畏惧又厌恶,单就千年之前将好几打神祗从天上一脚踹下来就可以勉强看出这一位的行事风格了,如果可以,格拉兹特希望自己从未看到和听到这么多,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一位的存在,就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他不但从一些神祗的选民与圣者那里获得了些许珍贵的讯息,在和女巫王相爱相杀的那段时间里,恶魔的主君更是获得了一些罕有的情报。
不过关于赎罪巫妖这一段,格拉兹特从来就是嗤之以鼻的,这可不是善神弄出来的那套赎罪玩意儿,或者更正确地说,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要一个巫妖从内心深处地勃发出他可能从胎儿起就没有过的善念?这个可能性简直比爆发第二次圣者浩劫还要小,格拉兹特尝试过很多方法,譬如夺去一个巫妖的心智,让他变得如同一个婴儿般的纯洁,然后看看是否可以满足这个条件,毋庸置疑的,他失败了——无论头脑被清洗的多么干净,照顾它的人是多么的和善,多么的无辜,只要有为了“自己”的概念就无法满足神上之神的苛刻条件。
那么这个巫妖又是怎么做到的?不用格拉兹特观察很久,他就得到了结果——一个躯体里,两个灵魂,但其中一个灵魂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是一个普通的幽魂,但它也不像是从巫妖原有的灵魂中分裂出来的,如果一定要比喻一下的话,它们有点像是格拉兹特曾经听闻过的创世双蛇,它们相互抵御,又相互缠绕,两个个体,却密不可分,是排斥,但也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