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该庆幸,该杀的人我都带走了。敢鼓动盐工***,跟军政府的政令公然对抗,联合盐业每停产一日,我军政府损失多少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联合盐业减产一天有多少条铁路要少修建几米,有多少工人要分不到棉被,有多少士兵训练时没有子弹,有多少本该被剿灭的山贼、土匪还要继续待着!在国外,商人是个很崇高的职业,在每个国家都有很崇高的地位。因为在洋人的国度中,商人是一个国家最高科技、技术的试验者,也为洋人的国家创造最多的财富,因为付出的多,愿意接受最新的思想,所以,在洋人的国度中,商人受到来自民众的尊敬跟政府的扶持!可是,你们让我很失望,李某自然就职以来励精图治,政策上顶住来自举国的压力,给予商人免税、减税等优惠及扶持。政府内廉政公署一旦发现收受贿赂或手不干净的官员,处理手段毫不留情。到目前为止,军政府半年来共处死敢于贪墨的官员合计72人,处于十年以上牢狱之灾的还有一百多人,才换来如今我西部五省甲于天下之风气。可是,我们军政府的努力换回来的是什么?”
他气得连连怒拍桌子,脸上的愤怒导致屋内没有人敢上前劝他,连李东来也不敢。
“换回来的就是你们联手抵制军政府推行的盐政新法,贿赂政府官员,收买议员在议会上捣乱!这就是军政府该获得的回报吗?两名廉政公署的公务人员无辜惨死,你们谁知道他们中的一个来自上海,曾经往***留学四年精于法律,且本家在上海小有数万资产,但是却放弃了家中的富裕生活来我军政府一个月领着二十元的薪水是为了什么?你们又有谁知道,他们中的另一个虽然毕业于陆军学堂,但是到了明年一月才刚二十岁。他是陆军学堂毕业的最后一批学生,如果待在军队里至少是个营长、连长。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待在军队中会更有官途,为什么要放弃了自己的官途去选择廉政公署这么一个得罪人的部门,你们这些商人若是还有良心,能够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下是为什么吗?”
他的目光宛若利刃一般,众人唯唯诺诺只是低头不敢回话。
叹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这名册上的人名不少,本来当我知道因为你们,我的军政府倒下了数百官员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带兵杀光了你们这些人。**是种病,不但发现了就得治,还得提前预防!你们赚钱不心痛,我的手下官员倒下来了我心痛。这份名单今天我要念出来,你们中的不少人都要被架出去枪毙,不过念在大多数都还未从前清时期的官场中走出来,今天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回头把行贿的数量跟受贿人名单递给我,这件事情我只是记录在档案上,日后廉政公署会多分神盯着一点,只要不再发生收买官员的事情,这件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
屋内一众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旋即又将心肝提到了嗓子口,这回去到底该不该如实写呢?写了自己贿赂的名单,万一军政府没有问罪那些官员,那么,他们日后岂不是要得罪了当地的父母官,失去了来自政府的庇护了?可是不写吧,万一他那名册里若是真记载了自己贿赂一些人的证据,那么,自己岂不是又放了错!
说到底,这些盐商虽说奸猾,但是好不容易流进自己口袋里的钱,谁家甘心叫出来给别人,还不是因为这个国家几千年来的官本位,官员高于一切,官员就是法律。官员要你死你绝对活不成,官员要是不舒服了,你也别想发财。说到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人云亦云罢了!
他指了一个穿着略有些寒酸的中年人,问道:“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去年因盐赚了多少钱?”
那中年人吓了一跳,愣了好一阵之后才微微上前一步,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小家去年因盐约莫小赚一笔,约莫三万。”
李汉眉头轻皱,“现在跟过去不同了,不要再喊我什么大人了,直接唤我巡检使即可。你说这数字肯定不实,不过我也本没指望能从你们口中问出一句真话来。也罢,咱们这么说了吧,你们中的一些人在过去不足半月之内,拿出不下百万元到处贿赂官员,走关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只是,既然都舍得扔出这些钱来到处贿赂官员,为什么不愿意暂时接受短暂的利益缺损,来换取日后更大的收益呢?时代在进步,过去的一些东西早已落后了,再不改改,恐怕以后就连四川百也要吃外国盐了!川盐为何败于洋盐?在我来,原因不过有二:其一,规模不足,四川虽有坐拥数口甚至十数口盐井的大盐商,和外国盐商仍差得远,就是淮扬盐商也比不过;其二,四川虽有火井,火井有旺有欠,有些盐场还没有火井可用,熬盐就靠火烧,则费时费力,且滥采森林遗祸无穷,洋商是用机器制盐,所需不过煤炭、电力而已,这熬盐成本自然低得多,因此才得以大举侵入我国盐岸,不要说川盐,便是淮盐也是斗不过洋盐的!”
李汉的话令在场不少盐商心生感觉,四川虽不及沿海开化,但盐商们并不缺少见识,洋人机器制盐的说法众人也略有耳闻,也曾有人试图模仿,但无奈技术力量匮乏,又有同行拆台,结果这洋法制盐只能停留在纸面上,至于“规模”一说,倒是有些新鲜,大盐场盐价低于小盐场盐价这也是事实,不由众人不服。
但是李汉要求改革,他们中的不少人利益都会受到损失。比如李汉要把他们手上的盐井集中起来,那么就肯定要有人失去盐井。李汉要提倡革新称量单位,一些能够控制兑换比例的盐商就无法继续操控市场,从不断变动的差额中获利。再比如军政府的盐务改革要增加机器,最终完全以精盐代替井产的粗盐,但是机器的增加势必要减少人工,而盐商中并不全都是直接从事炼盐的,还有不少控制了数十甚至数百盐工的,他们通过给盐工牵头接工从中抽头,盐政改革损失最大的除了把持兑换比例的盐商外,就要属他们最不甘心了!
这盐政改革的确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了,即便是他方才做主杀了一人,此时一听他有提到了盐政改革,虽然都知道他说得有理,但是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登时厅内哗然。
“巡检使的意思莫非只有购买机器,以机器制盐,改变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熬盐法,才能使盐行销各地了?可是这购买机器所需远在人力之上,咱们多雇些人还能多给下面留些生计门路,巡检使,洋人的机器是有优点但是却不可行,否则咱们日后富顺盐工都没饭吃了,谁还来给炼盐?”
“大人,您说咱们规模小,要化小盐商为大盐商,扩大盐场规模。不错,咱们把所有的盐井、火井合并到一起,的确能把成本降下来了,可是谁家愿意让出份额来给别人吞并?”
“就是,就是,按照大人的意思,以后我们这些小盐商就不活了?”
“盐场合并到一起,并用机器制盐,这就用不了太多盐工,许多盐工必然丢了饭碗,谁给他们生计?”
……
现场的大小盐商七嘴八舌的发问,一些自称小盐商的缙绅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嚎啕大哭了,哆哆嗦嗦的去摸手帕擦眼泪,等摸出来一瞧,却是银票、支票,顿时更是悲切,明明是来巴结巡检使的,想让人家停了盐政革新的。可是谁料到人家是铁了心的要砸自己等人的饭碗,刚才丑话还都说在前头了,自贡州内聚集了近万士兵,这杀气腾腾的来干嘛的,那是拿自己等人的命威胁,不服从就要杀人呐!
这下好了,面前这位是个狠角色。前清时候官府对待盐商犹如圈养肥猪一般,但是好歹还给留口饭吃,甚至多数肥猪都能在养肥的过程中吃得膘肥肉美,就算是到了放血的时候也注意着不赶尽杀绝了,虽然不乐意一次被宰杀,但是一众人还是争抢着这肥猪的名额。现在可好了,瞧瞧这位年轻巡检使的意思,这是干脆要把猪猡连带着也给宰杀了。
李汉坐在一边冷眼着一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再一次闹腾起来,不过,他却只是冷笑,还一阵之后才又他的情报官冷哼了一声,代为表示了他的不爽!
“够了!大伙儿别闹了!听巡检使怎么说,军政府信誓旦旦保证要保护商人,总不能把刚说出去的话再咽回去吧?”
李汉抬头望去,见一个中年男子挤出人群,走了出来。
“大人,鄙人周奔,现为富荣工商总会会长。”
“原来是周会长,失敬。”李汉回了一礼,刚才叫盐商们安静的正是此人。
周奔说道:“大人万望见谅,富荣盐商也并不都是有钱有势的,有的一家几十口人,就指望一口盐井吃饭穿衣,日出之前就已出城找寻柴薪,夜时分仍未歇息,忙碌竞日,也仅仅只餐之饱。前清时期朝廷多对我盐商有些要求,寻常若是不给些孝敬,总有人要给穿小鞋。如今难得摊上了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可鄙人说句难听话,大人,您敢保证这四川的官都像您一样奉公执法,不贪不拿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们这些人赌不起,因为一旦赌输了给人找个借口治了罪,将麾下的盐井收回去了,只怕咱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奉承话谁都会说,只不过有些人把握得住,说得比谁都好听,无疑这周奔就是个会说话的人,而且,还是那种鬼话人话都会说的主!
李汉点了点头,“你倒是会说话,不过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想管,廉政公署跟军政府会负责盯紧我手下的官员,只要发现敢拿钱我就敢杀,咱们民国什么没有,三条腿的蛤蟆少见,但是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有的是人!不过你们心中打得什么小算盘我知道,但是不管不顾也不是军政府的作风,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盐政必须施行,但是你们却可以选择自己的盐井参不参与其中,不愿施行盐政新政的盐商,你们现在可以走出这盐政处了,日后只要你们不再鼓动盐工***,不再贿赂官员,我保证军政府不会主动找你们的麻烦!而愿意跟随军政府实行盐政新政的,你们可以选择直接将盐井以溢出市场价格三成卖给联合盐业公司,不愿意变卖的则可以选择将盐井折价并入联合盐业公司股份之中,我会从军政府所属的股份中划出你们改有的份额,日后每个季度都有红利拿,都有利息吃!你们自己决定吧”
厅堂里顿时静了下来,就连少有的几个不明白“股份”是何物的老者也目瞪口呆的着李汉。或许有人不知道股份是什么东西,但是庞然大物联合盐业是什么东西他们却是知道的,倒是那些原本哭哭啼啼的小盐商最先反应过来,抢着发问。
“巡检使,如果想要入股,盐井不够井灶是不是也行?可不可以拿银子入股?”
“盐井价值如何计算?”
“若不肯加入,是会被没收产业?”有人问道。
“军政府保护私人财产,只来源合法,即受法律保护。”
李汉了那人一眼,只见他眉头皱了好一阵,最终咬牙抱拳道:“请恕鄙人已经上了年龄经不起折腾,巡检使大人,鄙人希望您能说话算数,在下的盐井不实行盐政新法!告辞”
“大人,他是抽头的大爷,手下有一千七百多盐工,富荣都有他的熟人!”
周奔跟着道了一句,李汉若有所思,新政打击最大的就属他了。
随后又有十几人跟着见礼后离开,这屋内还剩下的多数都是小盐商了!
望着一众人远去的背影,李汉心中暗哼一声,他是保证军政府不会对他们下手,但是,可没说联合盐业不拿他们开刀,日后,有联合盐业打击他们,日子有的他们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