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陈穆坤怄气不愿意喝,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着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三四岁的革命军统制,摇头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帅昨晚刚到巴东就派人发了封电报给我了!”
“大帅来电了?”
陈穆坤闻言一惊,忙追问道。
“嗯,这几天长江那边水路也不好走,大帅不得不暂时停留巴东休整一天,不过估计就是这两天就能抵达重庆了!”
季雨霖从风衣内兜里掏出一封手抄信,“自己吧!”
陈穆坤连忙接过去认真了起来。
季雨霖在一旁叹了口气,对于这位料事如神,不、应该说是知晓自己麾下优缺点的年轻大帅,他是真心的心折了。
原来,开封府打听到了北洋军南下的消息之后,不但他们两处都发了,甚至也将这些信息汇总之后发回了应城,又从应城发到了宜昌,然后由张炳乾派兵备快马赶在李汉等入川之前送到了他的手上。李汉对于手下的军队优缺点十分清楚,优点是忠诚、装备精良、以及不畏生死。但是缺点也十分明显,先比如军官吧,革命军的底层军官不足,军官普遍文化程度较低、指挥能力远不如清廷的新军军官,尤其是缺少合适的高层将领。为什么情报司传来,第三协协统何进曾经起了另起炉灶之心,李汉却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不是因为他麾下如今真要说合适的将领只有两位,一个是在北边给他带兵的季雨霖,另一个则就是带兵入川为他争夺川督的何进了!至于其他将领如陈穆坤、张炳乾、马荣成、张国荃等都不合格,孙国安倒是有能力,不过他现在却在顾虑孙国安能倒向自己,未尝不会在袁世凯的拉拢下倒向权势还在他之上的袁世凯,所以现在连他自己都在犹豫要不要重用他呢!
为什么李汉俘虏了清将靳云鹏之后,他压下了所有消息,甚至没有将之献给武昌那边请功,也没有交给至今还悬挂着他悬赏令的云南军政府,因为他知道这个清军将领曾经担任过第十九镇的总参议,后来甚至还任了段祺瑞的第一军的总参赞官,更是后来民国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人物,能力还是得到了历史承认的。因此想要在自己势力有成之后,尝试着将他收拢到自己麾下。
之前的鄂中战事之所以这么成功,一来革命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二来借助着自己的精良装备,或者干脆就是以守代攻,在众多重武器的帮助下,清军自然不可能拿下重兵把守的几处雄关,而他们反而能够凭借着磨耗去了清军的锐气之后,最终拖垮了远道而来的清军。
论起野战能力,革命军其实勉强能够凭借着装备的优势,跟各省的新军打成平手,但是对上了号称国防军的六镇北洋军,北洋系新军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疏忽警惕的,所以,再想上演一次武胜关大捷式的伏击已经基本上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跟清军硬碰硬了。所以,在接到北洋系新军南下之后,担心手下可能要吃亏的他,立刻写了封书信,叫人快马送到宜昌之后,最后转送到他手上的,书信很短,除了分析了敌我优势、劣势之外,其余内容总结起来很简单,戒骄戒躁、不必拘泥于一战得失!
季雨霖来时曾经查了一下对面的清军阵地,十二月中下旬的天,河南多处河流都已经开始结冰了,今年的冬天很冷,所以在清军焚毁了船只、炸毁了桥梁之后,陈穆坤命令手下士兵通过结冰的河面冲锋并没有错误,但是,他能想到清军何尝想不到,对面安排防务的清军将领很明显想到了这一点,甚至还巴不得他从河面上冲锋呢!
河面路滑、一不小心士兵就会跌倒,加上河面结的冰并不如所想的那般厚,稍微多一点人数,冰面就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碎裂。这个天气,一旦士兵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即便是再好的水性,在清军的威胁下得不到同伴救助的士兵们,坚持不了多久也会因为体温的快速下降而死掉。
不得不说,清军当真是打了个好算计,可是偏偏这一条并不算多宽的淮水之流,此时却宛若长江天堑一般,逼得他们只能待在南岸干瞪眼。
陈穆坤完了李汉的书信之后,脸上表情逐渐舒缓了一些,季雨霖端起茶杯递给他,“呐,喝点水吧正夫,别着急,清军在项城最多四五千人,他们能炸毁五十里内的河流、建造五十多里的防线。不过,我问了附近老人了,这条沙颍河全长千多里,他还能把整个河上所有桥都炸了、船都烧了?放心吧,我已经派人骑快马沿岸搜索清军防守薄弱处跟没被清军炸毁的路桥船只,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以及命令炮营炮轰北岸清军阵地,对手是老北洋,我们又多是新兵,一次打不下来也很正常。晚上组织部队将尸体拉下来就是了?”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下去了!
陈穆坤没了言语,着季雨霖转身离开。今天折了三四百的兵、光是子弹就打光了四十多箱,炮弹也有两三百发,却碰到了老北洋这个硬钉子。这个第一次受挫的年轻的第一协统制第一次觉得原来打仗并没有他之前跟在大帅他们身边是那么简单,他默默了喝了杯热茶之后,感觉到身子暖了一点,又把李汉的书信贴身收好,这才从角落里捡起方才被怒急的他扔到角落里的军帽,拍干净上面的灰尘之后,给自己带好之后眼中重新带上了几分坚毅的神色,转身出了临时指挥部,往前线巡查去了!
到了午夜之后,陈穆坤下令组织几十个小分队,趁天黑偷偷的摸了上去,将自己战友的尸体拉了下来。季雨霖知道他心情不好也陪着他站在前沿,着这个年轻的将军泪眼朦胧的着一具具身上已经被冻成一块的尸体被抬了下来,嘴唇打着颤却一直倔强着不愿意转过脸去,每当他的士兵被一具具的经过他的身边抬下去,他就抬手敬礼、然后再敬礼,目送被抢夺回来的战士尸体们被送完后面安置。
季雨霖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今天报纸上传来的上海,南北两派的议和代表在英租界重新展开了第二轮的谈判,对于那几张出现在报纸上笑脸,他的胸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噎得难受。似乎报纸上还出现了北方和谈的代表,借口战起的河南,攻击入豫鄂军肆意挑起战火,公然违背南北停战协议。更令他气恼的是,竟然从江浙、上海等早些光复的省份之内,出现了不少埋怨他们不顾和谈大局、肆意挑起北省战火的革命党人发表的言论。虽然知道这些不过是有些人借机攻击他们背后站着的那人的,但是,这样的公然扭曲了真实的言论还是令他心中别提多憋屈了。
摇了摇头,他也曾经参加过革命组织--日知会,后来在被驱逐出了湖北之后流浪多省,见多了所谓革命党派之间的尔虞我诈,更不要说如今天下革命局势一片大好,有些革命党人一跃掌握了南方的富庶一省大权,为了自己到手的权力跟利益,他们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出卖了北方革命了!
心中逐渐闪过一抹冷意,他的眼睛深邃而平静,有件事情或许那位已经已经知道了吧,他暗猜,湖北总督黎元洪前段时间曾经亲自书信一封,派人秘密送到信阳与他,希望他能够服从湖北军政府、服从他的指挥,而不是荆楚镇守使李汉。他早年曾经在湖北新军第三十一标三营任督队官。后来因参与响应萍浏醴起义而被捕,在狱中遭严刑审讯。第二年,因病由协统黎元洪、标统曾广大保释就医。算起来黎元洪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不过这一次知恩图报的他却断然拒绝了服从湖北军政府跟黎元洪。这段时间来他已经确认了,那位即将抵达四川、年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人绝对是这个国家的佼佼者。未来,或许正如那深入民心,如今传遍了天下得到了整个天下赞誉的荆楚新政一般,也只有他才有心机、有手段也有能力解决了这个国家的混乱,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最强吧?
叹了口气,起风了这冬天的风打在脸上跟刀子一般刺痛,今晚来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