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资州军变
且说此时的四川境内,正是处处烽烟。
这一个月来风起云涌的革命风潮,推源溯始,就始自于四川境内的保路运动。“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古人这句总结当真精辟。
四川虽然偏处西南一隅,但其战略位置却得天独厚,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巴蜀之地易守难攻,粮草充足,因此每当统一王朝瓦解之时,这里的起义和割据就闻风而动,纷纷竖立旗帜,宣布独立自治戊进入无政府状态;而当天下巳定,硝烟散尽之时,这块窝在山地里的盆地尚未被纳入统一的版图,臂要统治者尽最后的努力来收复它。因为通往巴蜀的道路很险峻,所以一般都是到最后大局已定的时候来平定这块地方。
这一月来的局势,无不向世人证实了这一点。四川保路运动还要早于武昌起义之前,虽说影响力不足武昌那边。但实际上,称呼其为开辛亥革命之前凑毫不为过。甚至后世学者多有争议,应该将四川保路运动纳入辛亥革命之中,称其为打响武装推翻清统治第一枪!
本来武昌起义之前,经历了清廷一个多月的调兵遣将之后,四川省内原本声势浩大的保路运动已经基本上算是被镇压了下来。不过随着天下革命局势的变化,逐渐的,外省的风起云涌又反过来影响到了本已经陷入低潮的保路同志军起义。四川的同盟会和哥老会乘势而起,混入了革命队伍之中,四川局势登时又变的混乱起来。
月22日,资州城!
朝廷新任命的四川总督端方正一脸愁色的坐在原资州知府府衙之中叹息个不停,原来重庆被那来自湖北的革命军攻陷第二日,他便得到了川东军政府成立的消息。只是在他***了几日的消息之后,就在昨天,他还是发现了军心有所不稳,派遣几员心腹去打探了一下之后,果然,手下的士兵们都已经知道了重庆举义的消息。一听说是也是湖北的新军,已经杀到四川来了,不少士兵明显表现的十分兴奋……这令他十分的不安。
“兄长……兄长,你潜人着急请我而来所为何事?”
来人名叫端锦,乃是端方的兄弟,见到他来之后,端方脸上苦笑连连,忙挥手散去周围仆人,靠在椅子上只是苦笑不说话。
比起他这位兄长,端锦最近的日子可是过得春风得意。端锦是端方的弟弟,他的一个女儿过继过了端方,后来端方又将此女嫁给袁世凯的儿子,因此,不惟端方与袁世凯是姻亲,端锦也应该算是。而且,他那女人与他最是亲近,至今还念着家人。早些年因为这关系,端锦、端方兄弟二人在袁世凯倒台时也遭到连累,被罢黜回乡思过。但是如今袁世凯一朝复出,高居内阁总理大臣之后,他二人也因为这亲家关系,顿时不一样的!
这不,虽说如今四川还在混乱之中,大兄端方又总是担心乱党杀来。不过端锦在袁世凯复出的那几日便派人火速赶往京城联系上了袁世凯,如今,他已经得了老袁承诺,日后他二人因川乱可他往陕甘地区,袁世凯必保他二人为陕甘总督。
手上还有四营新军,那可不是那些只懂得耍些把式的老百姓组建的乱军所能媲美的,因此,端锦如今需要做的就是说服其兄端方,尽快离开四川这个混乱之地!
端方沉默好一阵之后方才抬起头来,苦笑道:“你道还能笑得出来,你可真咱们已经是大祸临头,眼小命就要不保了,还能笑出来!”
端锦大惊,连忙询问道:“兄长,兄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快快告诉于我!”
“叔絅,早知今日,悔不该不听你的劝告,来趟这一趟浑水!”端方也不知叹息了多少次,一脸颓然得背靠在椅子上,一声长叹。
自溥仪登基、载沣摄政,端方被罢职归家,晃眼就过去了三年。但做惯了封疆大吏的端方,如何能够受得了寂寞,因此一直在钻营复出。
川路风潮一起,摄政王载沣在现任官员中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办理铁路事宜,只好用邮传部大臣盛宣怀之议,重新起复赋闲在家的端方,担任“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
端方不是不知道盛宣怀的提议包藏祸心,川路风潮是盛宣怀的“铁路国有”政策酿成的,而盛宣怀之所以会有‘铁路国有’之策,完全是摄政王等一群不通国事的无能之辈瞎折腾。结果这个国家几年来没有了西太后老佛爷时的奢侈铺张,但国库空虚却比那时来的更猛烈。最后才有铁路国有之错招。
祸事一起,老奸巨猾的盛宣怀推病不出,却举荐自己出来“顶缸”,端方不是傻子,个中情况怎么会不清楚?
他欲复出之时,本想去争那湖广总督之位,不想那之前不被他放在眼中的瑞澄,却借着张之洞遗荫把湖北经营的小有成绩,结果最后没争过他。加上复出的机会难得,而且那时候的端方,还以为只要朝廷措置得宜,并不难把风潮平息,他当时绝然想不到,不过数月之后,形势就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因此端方犹疑再三,半推半就,最后还是接下了朝廷的委任,领命入川平乱!
转眼间数月过去,困处资州城的端方,终于为自己当初复出的决定,感到无比的后悔。他今年不过五十岁,远远算不得老迈,然而,入川之后的心力交瘁,已经让他显出了衰老之象。
“兄长,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现在应该思量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已经知会了宫保,他保证,我兄弟二人抵达陕甘之后,必为我等争取陕甘总督之职。陕甘虽然苦贫,但到底祸乱不比这天府之国,早早离开了这混乱之地才是!”站于一旁的端锦,着自己原先意气风发的大哥,这一个月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本来随同大哥南下,是想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对办理铁路事务有所补益的,哪里想得到,自己所学,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说话之间,又有下人报了一声,领着两员身穿袍服的将军走了进来,端锦顿时迎了过去。
“茹香、福田,你二人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乃是随行的部队官长,湖北新军第十六协协统邓承拔、第三十一标标统曾广大。他二人进来之后也未行跪礼,脸色颓丧跟端锦点了点头,便默立于一旁,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事。
“茹香老弟来了?”
一听到邓承拔来了,端方顿时来了精神了,连忙抬起头来,期待的望向他。
“老弟,怎么样了,如今你之十六协士兵可还能抚慰住?”
邓承拔脸色颓丧,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已经尽力了。不过军心不稳,鄂籍士兵多有返乡之心,卑职前几日还能劝说的住,如今城中传来重庆已被鄂省入川革命军占领之后,军中每每多有高声畅谈举义之人。因涉及士兵过多,未免激起军变,卑职不但妄自行动,还请大人原谅!”
端方苦笑,这一次面上竟然真得溢出泪花来了,只见他猛地从椅子上跌坐了下来,哭道:“莫非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成,天欲亡我……天欲亡我……”
端锦不欲让外人了笑话,赶忙上前欲要扶他,也被他一把推开,坐在地上痛哭。
趁着两兄弟不注意,第三十一标标统曾广大隐晦跟邓承拔使了个颜色,而他却先是点了点头之后,突然眉头一皱,又微微摇了摇脑袋。
“大人,您在湖北、以及这入川以来的一路上,待弟兄们十分亲厚,只要大人吩咐下来,弟兄们无有不遵!”
端方坐在地上痛哭,任由弟弟如何安慰都不愿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最后没办法了,邓、曾二人也跟着劝勉道!
老实说封疆大吏做到端方这个份上,也真的算是大清国独一号了。入川以来,端方一路上对民对兵,可谓竭尽赤诚,他每饭只有白饭咸菜,沿途所住房屋无非是“养猪堆粪”之屋,每到一处,他必命士兵鸣锣聚众,宣示朝廷“德意”,劝说川民不要加入“***”。对待随同官兵,他更是倾心结纳。他甚至能够放下钦差之尊,与那些队、排级的军官们拈香结拜。途中有士兵抱怨脚痛不能行军,他立即雇人抬轿扛着这些士兵上路。每有兵士患病,端方即命弟弟端锦,亲入营中,端汤伺药。
虽说这乃是端方兄弟的笼络之术,但是贵为一声总督的端方愿意这么做,的确拉拢了不少军心,至少,邓承拔若不是为了保命,也不愿意跟他对上的!
但是,士兵中的革命党人,是不是吃端方的这一套,二人心中毫无把握。随端方入川的这四营湖北新军,自原湖广总督瑞徵以下,都十分清楚,新军之中党人甚多,所以才调离武昌,以免他们留在湖北发生变乱。现在,全国各地响应武昌起义的消息纷纷传来,端方所部又困守资城,前后左右都是义军,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兵变”。邓承拔本人甚至已经闻得风声,军中的革命党人正在密谋起义,只要时机一至,立刻举军皆反。
这四营湖北新军,都是邓承拔带了几年的老兵,因此军中上下,他有不少的亲信,军中有什么异动,也很难瞒过他。昨天,他往日里的一个亲信,就过来找他隐约的说道,弟兄们最近恐怕会有举动,希望他与端方保持距离,以免受累。邓承拔闻言,立时知道,这四营湖北新军,恐怕都有了反意,甚至自己往日的亲信,也在逐渐的疏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