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又都觉得,就这样的闲聊着,不必去刻意呢喃地老天荒的誓言,也不必去运筹那些皇图伟业,就这么一清心中桎梏,信口而说,微微而笑,其实已是最好。
而在很久以后,当耶律明凰回首半生时,她发现,这一段似乎只是悠悠闲谈的午后光阴,竟是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回忆。
因为,那段记忆里,少年近在咫尺。
这一天,两人一直聊了很久,直到暮色将至,耶律明凰才想起智已连日无眠,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又轻轻的叮咛,让智早些歇息,勿再过度操劳。
智静静听着,一一点头。
临去时,耶律明凰频频回头,直到着智慢慢步入后院,她才转身离去,当天傍晚,侍卫副领俞达到,公主脸上一直含着微笑。
侍女蒙燕也发现,公主这一夜入睡时,不象往常般辗转难眠,一早便安稳睡去。
后院内有座凉亭。
次日一早,智走出居室,在凉亭内坐下,灵堂数日,消息闭塞,他需要立刻掌握城中所有事务,本来可以在议事堂内与城中文武会面,因公主对外宣示智已被囚禁,所以智便让枢要将官来后院向他禀报。
当然,智受罚一事,城中知晓内情的文武将官们都未当真。
见石桌上摆放的茶器,智伸手一触,入手温热,心知这必是公主为他所备,有这样一位时时知心的知己,似该是人生乐事。
第一个跑到后园的就是将,他风风火火的冲进凉亭,先抓着智的肩膀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就是瘦了点。”
“五哥你干什么!那么大手劲,小心伤了四哥!”飞轻盈如燕般飘落凉亭,“我早说过了,四哥一定会没事!”
将忙放开两手,又不服道:“这会儿你当然说宽心话了,前几天还不是急得四处乱转,差点就要听小七的馊主意,抓公主去给四哥冲喜了!”
“我就是听一听,又没真想做!”飞红了脸,“再说小七也不知道冲喜是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胡说,他的性子五哥又不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你知道啊!”将追着不松口,“那你听小七胡扯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连连点头?”
“我不是想先答应下来,免得他再另出馊主意吗?”
智夹在两个弟弟当中,听得一阵苦笑,“小七爱闹已经不新鲜了,你们俩也不让人省心?”
“还不是因为担心四哥了?”将轻轻捶了智一拳,“四哥,这次你可真是让兄弟们担足了心。”
“让你们费心了。”智歉然一笑,让两个弟弟在身边坐下,多年兄弟,有些话也不必说出口,彼此一笑,便已了然,“先说正事吧,六弟,你每日都出城打探消息,先说说,这次大概有多少黑甲骑军集结?”
“黑甲战旗一出,整个辽境算是彻底掀翻了天!”飞语气沉重,“几乎每处州城都有黑甲出没,出奇的是这些人平日里都深入简出,很少与人打交道,互相也很少往来,到这些人突然易装黑甲,平常和他们相熟的辽民谁都不敢置信,除了州城里,最夸张的是几支偏远处的游牧部落,居然一部之众都是潜藏多年的黑甲,一批批携儿带女赶往上京。我不敢离开幽州太远,所以只能前往邻近地段探听,据各处消息来,能够确定的黑甲骑军不少于四十万。”
“四十万,有这么多?”将吃了一惊:“会不会是弄错了,拓拔战再会藏人,也不可能把整整四十多万人一藏十几年?”
“我也希望是以讹传讹。”飞叹了口气,“可这还是两天前的消息,说不定真正的人数还要多于四十万。”
智点点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吧。”
“不会真有这么多吧?”将还是疑惑,“拓拔战藏起来的都是对他死忠的老兵老将,就算他一批批真藏了四十万人马,可隔了这十几年,难道就没个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难免有,可正是因为拓拔战藏起的都是老兵老将,他隐藏的实力才会越来越多。”智一言点出其中关键,“十几年隐居,这些老将明里再是装得庸俗,可背地里又怎会安分,而且十几年正是一代人成长的时光,足够他们在暗地里为拓拔战悄悄训练新血。”
“算上上京本来就有的二十来万人,拓拔战如今的兵力不下七十万了。”将双拳一击,“一起来吧,将爷不怕人多,就怕人少杀得不过瘾!”
“五哥,这次你一定会过瘾的。”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咦的一声,“新茶,太守府还有这好东西?平常我们怎么没喝到过?”护龙七王自幼养于皇室,虽不讲究饮食用度,但也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从前耶律德光又极宠这七兄弟,有什么好的都不忘给他们一份,只喝了几口,立刻品出杯中茶是在中原也极昂贵的上品名茶。
“公主偏心啊,好东西当然要留给四哥了。”将也倒了一杯茶,眉开眼笑的喝了起来,“沾光沾光。”
智着两个弟弟,摇头失笑,恶战将至,军情严峻,可弟弟们都漫不在乎,真不知是该数落他们几句,还是要夸他们沉得住气。
“还有一个消息也和黑甲骑军相关,就是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飞捧着茶盏,慢慢道:“那些从各州城赶赴上京的黑甲骑军虽然张扬,但只要守将不阻拦他们出城,倒也不主动生惹事端,可被石敬瑭抢去的涿州,莫州,瀛州就不一样了,这三城的守军都换上了晋军,一城里的平民突然易装黑甲,以为是拓拔战派兵来抢城,吓得立刻关紧城门,这些黑甲骑军当即从内而攻,强势出城,晋军吃了个大亏,尤不服气,又派出人马去追截,结果这三城的黑甲合并一处,竟有三万人之多,于是就在瀛州外和晋军大打了一场,三万人对八万晋军,开始还不相上下,可不知从哪里杀出一名一身艳丽花甲的将军,一人一枪,从侧翼直取晋军,一柄枪使得如飞龙横空,连杀晋军十几名大将后破阵直冲,险些逼近石敬瑭的中军,吓得石敬瑭掉头就走,八万晋军也落荒而逃,一仗折损了两万多人,最后那三万黑甲拥着那名大将,傲然离去。”
“此人一定就是艳甲飞将秋意浓,黑甲军第一闯将。”将面色有些生硬,“善者不来,碰到这样一位闯将,石敬瑭栽这个跟头一点也不意外。”
“可石敬瑭的无耻也同样出人意外。”飞接着道:“黑甲骑军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又带着残兵败将又驻进了三城,情形他是死活都想占住这三城了。”
“那就,石敬瑭是不是真的宁可死也不肯走了。”智淡淡道:“两日内,我们去会会他,拓拔战大军南下之前,一定要先把石敬瑭这根惹人厌的钉子给拔了。”
“好啊,一直想去会会石敬瑭了。”飞想到一事,笑出声来:“当年为篡后唐,石敬瑭还求告义父,说要做义父的干儿子,这样算起来,这位晋朝皇帝跟我们几兄弟也算是平辈了,可笑的是他的年纪还要大义父几岁。”
“五哥,到时候你是要拿狼扑枪还是蛇咬枪去招呼这位平辈兄弟?”飞笑着转头,却见将神色古怪,忙问:“五哥,怎么了,有心事,小七昨晚上又去五嫂那儿告你黑状了?”
“不是。”将仰着头,神色不定,“我总是觉得,这个艳甲飞将秋意浓很象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智很少到将脸上流露这等郑重,不由问:“是谁?”
将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巧吧,算了,不提这事,六弟,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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