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战险些背过气去,招手让人端过茶来,一口气喝完,又咚咚咚擂起了帅案,“说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要开仗也不是这时候,要等到明天才能动手,知道吗?”
“明天?”澹台麒烈很认真的反问,“这是我们契丹的土地,让望月人在这里多留一天,我们就多丢一天的人!马上开打!”
“一定要等到明天!”拓拔战几乎要把帅案给一拳擂穿,接着又就到底是明天打还是今天打的事和这小孩争了个面红耳赤,好一阵子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要劝这小鬼回家的吗?怎么绕了个圈子变成和他争论什么时候出战了?
这小孩太难缠了!
争了半天还是澹台麒烈先翻了脸,“你们不肯打我去打!弟兄们,跟我去杀敌!”听到这熟悉的招呼,帅帐里大半黑甲将领都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小半步才悚然惊醒,这小孩嘴里的弟兄们只是他身后那十几个孩子。
拓拔战气得脸都青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养的悍将都是帮酒囊饭袋,可他气归气,还是站在帅案后一步都不敢动,因为他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忍不住过去抓住这小孩,按在腿上揍一顿,“不许去!要开战也是明天!”他气得又忘了本来是要赶小孩回家的,“你给我回家,立刻回家,不许参合这里的事情!”
“为什么?”澹台麒烈还是一句反问,他身后还有个小孩小声问了一句,“他谁啊?为什么要管我们的事儿?”弄半天这帮孩子里还有人不知道他拓拔战是谁?
“他是这里的主帅。”澹台麒烈很耐心的回答小伙伴,“就是我们这次来要投奔的那个拓拔战!”
“哦?”小孩们恍然大悟,一同忿忿道:“就那个害得我们追了千把里的黑甲主帅?别理他,我们自己去打!”
孩子们的一问一答听得拓拔战要扶住腰喘气,“还知道我是主帅,你们都给我老实待着…”
“凭什么?你就一黑甲主帅,又不是我的主帅?”澹台麒烈理直气壮,“我们是来投军杀敌的,既然你不肯打,那我们就自己去打,这你也要管?你管得着吗?”
“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
“他以为他谁啊?”
小孩们摇头晃脑,正眼都不去拓拔战,肯跟澹台麒烈出门闹的都是一群劣迹斑斑的泼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横行惯了。
小孩子吵架常用的耍赖噎得拓拔战不停抚胸顺气,更可气的是他那帮部下还是没人肯帮腔,站满人的帅帐里就他一人和一帮小孩子吵嘴,拓拔战发现,前些时候的被迫后退还不算是此生耻辱,最耻辱的是今天!
黑甲将领们也有说不出的苦衷,谁愿意去和一帮小鬼斗嘴,再说这带头的还是澹台英的宝贝儿子,大家早认定,黑甲军都欠了这位战死袍泽的一份情,又怎有脸去指责他最小的儿子?
拓拔战真的出离愤怒了,他又拍了好一阵子帅案,刚想起眼下最重要的是应该先把这群祸水给送回一千里之外,就见澹台麒烈已经背过身,架势是要招呼伙伴们出帐去了。
拓拔战吓了一跳,怎么这小子说干就干?瞪眼向部下大骂:“一群饭桶,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主帅?还不给我拦下他!”他很少对部下喝骂,更少向部下端主帅的架子,今天被澹台麒烈逼到这一步,也真的是被逼得没了办法。
黑甲大将们终于动了,他们苦着脸上前,脑子里还在酝酿该说两句什么,出手要用几分力才不会伤了这个九岁小儿,就见澹台麒烈已经两眼一瞪,探手从背后拔出一柄断刀,“谁敢过来?”
大家都不敢动了,他们认得这柄断刀原来的主人。
“到没有!这是我爹澹台英的战刀!”澹台麒烈把断刀高高,另一只手依次反点着背后另两柄断刀,“这柄是我大哥的刀,这柄是我二哥的刀,你们见了吗?澹台家已经有三个男人战死沙场,他们留给我的只剩下了这三柄断刀,刀断了,可澹台家的人还未死绝!只要我澹台家最后一个男人还有一口气在,还能举得动这三柄断刀,天下间就没人能拦住我去找望月人报仇!”
“你们想拦我吗?”澹台麒烈手执断刀,向帐中各人一一指去,“你们谁想拦我,先问问这三柄刀,肯不肯答应?我澹台家的男子汉,就是要死在沙场上,弟兄们,告诉这帮家伙,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赴死!”小孩子们起劲的大喊,一起向帅帐里的每一个人瞪眼。
如果说到这三柄断刀已使黑甲将领不敢上前,那这群小孩齐吼的赴死二字则更深的震撼住了他们,一群小孩,胡闹般把死字轻易挂在口中,却都有着蹈死不辞的勇气。
“你们可知道,为了赶到这里,我们一路上吃了多少苦?你们可知道,这一千里路,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们是唱着凯歌一路过来的,我们来这里,就是要打仗,你们想赶我们回去,可能吗?”
“都给我清楚,我们的身上!”澹台麒烈站在帐中,又向小伙伴们手上,身上的物件一一点去,“这是我们的军旗!黑色大旗,惟有战字!这就是我们要向望月人说的唯一一个字!”
“还有这木棍,这就是我们的兵器,我们就是要握着它去闯望月人的阵,你们呢?你们都有最锋利的兵器,可你们敢和我们一起去杀敌吗?”
“再这皮袄,这就是我们的盔甲,这是我们从家里偷逃出来时,能找到的最厚最坚固的衣裳,我们就是要穿着它去冲向望月人的枪林箭雨!你们呢?你们身上穿的是真正的铠甲,可你们敢和我们并肩子一起冲吗?”
“就在这帐蓬外面,还有我们骑来的马匹,我们赶了一千里路,这些马都已累得吐白沫,
“着我和我的十几个弟兄,我们的父兄都战死了,所以我们都已经是家里最后的男丁了,可只要我们还能站在一起,我们就有可以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们有吗?”
“我们有兵器,有铠甲,有兄弟,为什么还不敢去打仗?”
澹台麒烈的喝问一声比一声响,直喊得帅帐外都有军士探头了进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个小孩,握着一柄断刀,在帅帐里向一群将领疾言厉色的大声喝问,可这些将领只能怔怔的着。
“弟兄们,给他们我们的勇气,举起我们的兵器,束紧我们的盔甲,这就是我们的披坚执锐!再挑高我们的战字大旗,让他们等着清楚,我们就是要把这旗帜插在望月人的军阵里!
小孩子们早一齐举起了手中的木棒和旗帜,一张张穿越千里,疲惫不堪的小脸上,闪烁着虎雏也似的光亮。
“够气势!”澹台麒烈大吼一声,抄着断刀就要带头往外走。
“等一等!”拓拔战急得快疯了,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你们别胡来…”
“你想拦我!”澹台麒烈霍然转身,瞪住了拓拔战。
“不是…你们…”拓拔战退了一步,楞了楞,先脚下,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个小孩子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可这小孩身上好象就是股气势,可以把人逼得不由自主的退后。
拓拔战马上又发现,这小孩又往他逼近了几步,明明是要伸手拦他的,却又被这小孩面前逼得往后退,因为这九岁小孩眼中,有一股千里跋涉都不能消磨的锐气。
“不是就别挡道!”澹台麒烈得势不让人,一抬腿,居然把帅案给咣啷一脚掀翻,然后他再也不去这位主帅一眼,一挥父亲留下的断刀,“弟兄们,我们去打望月人!”
“好!”一群小孩气势汹汹的跟着冲了出去,帐里的黑甲将领目瞪口呆,没有人想到要再上前一步去拦阻,因为他们的主帅也一样瞪大了眼睛,着被掀翻的帅案回不过神来。
一直到小孩们的喊叫声越走越远,拓拔战才突然一个激灵,“不好,这帮小鬼真的去打了!”
“真的去了?澹台英还有这么个儿子?”草原狡狐耶律灵风这时才憋出了一句话。
“这就是澹台英给我们留下来的种!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拓拔战气得七窍生烟,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然后陡的又是一个激灵,随即指着帐中各将破口大骂:“都楞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跟出去!”
“跟出去干什么?”耶律灵风的脑子真的转不过来了,“不是要明天开仗吗?”
“明天明天!我们等的住,那小家伙等得住吗?屁的明天!再不出去难道真要等着给小家伙收尸吗?”拓拔战转身就往帐外跑,心急火燎的随手从一名将领腰间抽了把刀出来,又大喝道:“***就没一个人回过神来吗?澹台家父死两兄亡,最后连个九岁小儿都抄着断刀出征了,如果那个小家伙也战死了,我们黑甲军还有什么颜面立于世间?你们还有脸皮继续活下去吗?契丹人还有勇气继续立足草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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