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的太晚,已经收不住手了。”若海努力让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显着淡淡的平静,这是智的吩咐,让他说这番话时故意透出股漫不经心的味道,所以,若海尽量用很无所谓的口气说着这使人听之淡然,实则惊心动魄的消息,可他自知,这平静之下如狂潮澎湃的,始终都是那个手缠红丝巾的羌女身影翻来覆去,挥之不去。
那道柔弱而不退一步的身影,婉转剑下,而在他心头掀起的澎湃,亦是此生难歇。
问话的军士虽还有满腹疑问,却连一个字都说不上来,而城下其余守军也一样兢兢难言,这些军士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算是辉煌的战果如此震惊?不但是这些军士,起初的震惊和喧哗过后,百姓们也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中,他们用复杂的眼神着若海和那名传令快骑,脸上显露着的不是迎接班师凯旋的兴奋和激动,而是不加掩饰的慌乱和不忍;
羌族攻破顺州,又杀了几千辽民,智出兵雪恨乃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几日里,幽州上下都在盼着智能替顺州百姓狠狠报仇,可当他们真的听到这个结果时,大家却发现自己心里竟提不起半点分享战果的喜悦,只有也没有人说得清,是不是因为这个结果本身已令他们惊怵,七万羌人,亡族灭种!
一个延绵数百年的的大部族,一朝之间就这样绝迹于世?幽州军民们心里忽有了股莫名的怜悯,百姓们不会真的愚昧到要去同情敌人,也并非各个都有着悲天悯人的纯良,当初闻羌族攻破顺州的消息时,许多人忿忿然盼着智能把那些无端作恶的羌人杀个干净,但在今日由几名传令快骑口中证实顺州之事是拓拔战在捣鬼后,大家对羌族的恨意已在无形中减去了不少,可接踵而来的就是这个民族被他们的复仇生生从这世间抹去的消息。如果这都是拓拔战的计策,那这些羌人是否死得太冤?
即使真是要为死去的顺州百姓复仇,这样的结果又是不是太过?因为事先没人想到,就连那些满心愤慨的人也未想到,一万铁骑踏恨出征,竟然真的会带回来这样一个结果,无法想象,卷过顺州的,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人们总是很容易的会去妒忌那些比他们强大或者富足的人,也更容易对弱者生出一丝怜悯,羌族已灭,这份仇恨自然便已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对这弱者惨遭灭顶的同情,尤其是听到七万羌族中还有三万平民,同为乱世百姓,不免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这场杀孽,造大了!想不到那位上去挺斯文清秀的智王,竟有这么狠毒的手段。”大多数百姓心里都在暗暗想着,只是不敢当着若海的面说来,只这名回来传令的将领在说出这一消息时,语气平淡的仿佛是在说着毫不相干之事,大家便可想到这一场杀戮的冷漠无情,而导致这一场灭族杀戮的,就是那位被公主殿下倚为复国基石的智王。
虽然智在幽州两战中全灭来犯的黑甲骑军,但在百姓来,那些都是死不足惜的乱臣贼子,可他们不敢接受,智竟能冷酷到连平民百姓都能视如草芥的杀去。
无形中,百姓们的心底深处都对智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畏惧,若说从前对这清理吏治,屡退叛军的少年是敬多与畏,那现在他们心里就只剩下了对这少年的畏惧,仿佛有灵光闪过,大家又几乎是同时想到;
“公主早猜到是拓拔战在幕后捣鬼…”
“公主并不同意智王出兵…”
如果是这样,那智王这次出征不但师出无名,还会给公主惹下祸来,屠杀平民,灭人举族,这种事情岂能在明君治下发生?
“智王,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着百姓们脸上的畏惧,若海暗叹了口气,动用紧急时方能用的快马连骑令,将顺州一战的结果循序渐进的告知城中百姓,这些都是智的吩咐,可就如从前一样,这一次,若海也同样猜不到智为什么要这样做,据他所知,智还安排了几队军士随后进城,他们的任务更是匪夷所思,进城后各自找处酒楼,借着喝酒,把和羌人交战的情形向城中军民说出,智还交代那几队军士,一定要把羌族的顽强和悲壮着重说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见随后进城的那名传令也在摇头苦笑,两人目光相视,苦笑愈浓,都不再说什么,一齐催马往城中奔去。
“这场杀孽,造大了!”城门前,终于有人忍不住叹出了声,声音不大,却正好传入了两人耳中。
那名传令的背影很明显的一僵,慢慢勒住了马,似乎想回头争辩几句,若海伸手拉住了他的缰绳,低声道:“算了,没什么好辨的,百姓们原也没有说错,这次的杀孽,确实造大了。”
那传令僵直的身子软了下来,沉默着,摇了摇头,“是啊,这场杀孽,造大了…”他放弃了争辩,抖了抖缰绳,跟着若海直奔太守府。
“智王啊,你是真的不在乎人言可畏吗?”满脸苦笑的还有一直立在人群中的梁正英,见若海两人入城,他也不再耽搁,让一名军士牵过坐骑,翻身上马,紧跟着赶往太守府,“公主殿下,所有的恶果,智王已替您承担,该怎么把拓拔战的毒计反转为一次让您握取人心的契机,智王也已是替您布置妥当,只不过,您真的能够狠下心踩着智王的名声达到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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