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兔崽子总算来了,来我插在路上的那把刀还真让他们傻了一阵!”将轻蔑的着远处来路上趁着黑夜掩罩慢慢涌来的一群黑甲骑军,冷冷道:“弟兄们上马!挡在树干前,让他们清楚片刻之后杀他们的人是谁!”
黄土坡下,追敌连尽涯率着他的一千追敌骁骑缓缓逼近黄土坡,原本连尽涯是想等错一行人疲惫倦怠的时候突然偷袭,可这几日里错一路谨慎,小心戒备,让连尽涯无机可乘,只能改变主意一路尾随于后,想清楚错一行人究竟是要投奔何处再做应对。谁知将竟然大声喊破了他们的行藏,这一来敌明我暗之势立转,反让连尽涯进退不得,而且将还在路的正中插了一把钢刀,这一举动让他们都是不明所以,只得待将走远之后派了几人前去打探,这才知道将已带着十二名部下摸黑上了黄土坡。
连尽涯等的就是护龙七王分兵,他忌惮错王弩厉害,所以一直不愿轻易出手,但此刻将只带了十二个人,正好予他各个击破的良机,当即率一千追敌骁骑急追,追出几里路,就到了不远处黄土坡上的将,到了他们此生未睹的骁勇。
淡淡的月光下,贫瘠的黄土坡顶上,将与十二龙骑顶盔贯甲,横枪立马,一字排开,在他们的铁骑旁,一蓬火焰狰狞而舞,月色掩映处,火光照耀中,一面辽字军旗迎风而展,飞扬跋扈,辽之一字,涤天荡地,辽字军旗,永不言败。
坡顶十三人杀气澎湃,恍若古之凶神,萧索的月色被他们衬出一道冲天豪情,吞吐的火舌燃亮了他们的凛冽杀意,荒芜的小坡已承载不了这股勃勃英姿,阴郁的夜色正阿谀的匍匐在男儿脚下。
黄土坡顶,钢枪点地,甩蹬如鼓,十三人一齐怒喝,胸臆中的豪情杀机喷涌而出:“天地不过掌中握,且把江湖当美酒,血雨腥风赴鸿门,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是血战前的豪言,也是蔑视敌军的挑战。
借着月光火舞,连尽涯直视坡顶,望向坡上十三人,当他见将漠视生死的暴戾面容时,连尽涯忽觉心头大震,令他震惊的不只是将脸上这股狠戾,而是这种狠戾带给他的那一种熟悉的悸动。
因为这样的神情,他曾在拓拔战脸上见过,十七年,追随拓拔战身侧十七年,只有一次,他见了拓拔战脸上现出这种狠绝至天地皆惊的神情。
那是在许多年前的一场雪夜,那一天,他们从战场上得胜而归,可在凯旋归家时,拓拔战却听到了妻子病逝的消息,就在惊闻噩耗之时,连尽涯见,拓拔战的神情忽然变了,没有了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镇定从容,没有了人前谈笑的温文优雅,那一刹,拓拔战仿若发狂,疯一般冲入屋内。
床榻上,那位少妇平静而卧,容颜苍白如纸,生机全无,但她冰冷的嘴角上还留恋有一抹无比动人的微笑,似要把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暖留给丈夫。
只这抹笑容,就可想见,这位女子生前该是如何温柔美丽,但这温柔终已凋零。
而她的丈夫,功成名就,威震草原的拓拔战,在那一刹却如失去了一切,踉跄着扑倒在榻前,把那具冰冷的尸首紧紧拥入怀中,他抱得是那样紧,似要用自己的体温烫醒妻子,口里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妻子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的喊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耳语般的低唤声,听在一众黑甲将领耳中,竟如最凄厉的狂嚎。
雪花融水,从他发际眉梢滴落,模糊了他的面容,亦难掩如刻如烙的孤独绝望。
他的部将们想上前劝慰他,都被拓拔战粗暴的推开,他不想听任何婉言安慰,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他和妻子的离别,那一夜,他不再是令万人景仰的王侯名臣,不再是决断肃杀的不败将帅。
那一夜,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丈夫。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战才慢慢松开了妻子的身体,当他的手颤抖着放下那具身体时,黑甲将领们分明感到,他们的主公已将生命中最温情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妻子冰冷的尸身上。
随后,拓拔战一步步走出屋子,走到屋外,孤零零的立于风雪之中,部将们惊慌的围在他身边,笨拙的说着劝解的话,但拓拔战不言不动,如负罪般垂首长立,似是要让这满天风雪一起承载他心底苍凉。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头,他的身躯也随着抬头的动作慢慢挺直,孤立,仰首,冷冷瞪视苍穹,那一眼望天,冰冷幽寒,仿佛天地间再无值得他敬畏的事物,那一夜的暴雪,竟在这满是狠戾的一眼间骤然而止。
而在此时,同一幕黑夜下,连尽涯又见了这厉杀狠绝的神情,这等神情,却是在一位少年脸上再现。
坡上,将慢慢举起了一柄赤红长枪,如同那一雪夜,他的主公慢慢抬头,同样的戾气,同样的冰冷,连尽涯知道,这一刹,在这一身杀气的少年眼中,对这片天地也再不存一丝敬惧,在将眼里,只有贯绝天地的恨,枪紧握,如要挑战天下!
他,又失去了什么?
“弟兄们,一鼓作气攻上坡顶!”连尽涯的声音里有了丝莫名颤栗,“杀了将,这样的人,不能让他活过今日!”是的,他不能放过将,追敌连尽涯,他所追杀的不是败军,而是后患,眼前这名叫将的男子,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后患,今日,必要分出生死!否则,他心里就会添上永难抹去的一道惊恐。
那一夜的雪,该是如何慌乱而止!
“将军,小心有诈!”副将勃儿术见主将欲迎战,忙提醒道:“我们何不从四面包抄上去?”
“将是在向我挑战,若我不敢与他正面一战,那以后所有人都会取笑我们!十三人对一千人,不愧是护龙七王!”连尽涯冷冷盯着坡顶,缓缓道:“有些仗是不能回避的,若我们不战而退,此生再也无颜见人!”
望着坡顶那一道熟悉的暴戾,连尽涯心底忽然有了一阵**的感觉,压制已久的风发意气终被将的凶悍挑起,十七年的轻骑追杀,他已听厌了猎物临死前的哭嚎,而在此刻,面对这等强敌,他已不愿再当一名沉稳谨慎的猎手,今日,他也要成为一名浴血冲杀的勇士。
即使,这鲜血是从他身躯内喷溅而出。
连尽涯举枪高喝,“战!”
追敌骁骑一起点头,这样的敌手,值得一战。
“战!”追敌骁骑放声高呼,纵马冲向黄土坡。
见追兵从正面驱骑而攻,将振眉一笑:“来得好!十二龙骑,先沉住气,等他们全冲到五十步前时,把砍下的三十棵树顺着坡道滚下去!”
喊杀声中,追敌骁骑已沿着坡道冲到了半山坡,可坡顶上的十三骑依然冷笑俯视,巍峨不动,直到这一千人就快冲上坡顶,已不到五十步之距时,坡顶十三人忽然左右散开。
连尽涯心知将不会是临阵而退之热闹,方在纳闷,只见十二龙骑扬声大喝,手中钢枪贴着地面往前重重一扫,原本藏在他们身后的一堆树干已被扫下了山坡。
沉闷的翻动声中,黄土坡顶上忽然滚下了一堆被削砍成滚木的树干,刚要冲上破顶的追敌骁骑顿时变色,这堆树干顺着狭窄的坡道翻滚而下,奔腾撞击,狠狠砸在了冲在最前头的一队骑军身上,登时把他们连人带马扫倒,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军躲闪不及,也被这突然的崩溃绊倒在地,一齐坠下坡去。
连尽涯一见大树滚落,就知已落入陷阱,急喝令部下闪避,可当三十棵大树在坡道上滚碾而落时,就已注定了追敌骁骑的灭顶之灾,虽有骑军能侥幸能躲过滚木,但他们也躲不了被撞翻的马匹,一千人直被砸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曾无数次把逃敌逼至士气崩溃的追敌骁骑,却在今日用自己的鲜血品尝到了同样的惊恐和慌乱。
坡顶上的将森然一笑,穿刺着军旗的狼扑枪高举在天,迎空飞舞,将眼中热泪如血,昂然暴喝:“义父!请将儿为您扬威,辽字大旗,永世不倒!”
跌撞翻滚的马嘶人嚎中,杀气遮天的一十三骑从坡顶直贯而下,“杀!”
浩瀚夜色被这无尽怒意撕开,护龙将挺枪扬旗,愤如杀神。
狼扑枪下,有死无生。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仇恨的钢枪贯穿了一名又一名追敌骁骑的胸腹,血雨挥溅,蹄踏敌尸,黄土坡上,狰狞的杀意席卷而下,狼扑枪接连挑刺,跨过一具具尸体,从坡顶至坡下,十几丈长的坡道,随着将一行十三骑的冲杀,倒处都是追敌骁骑临死前的惨嚎声,被砸倒在地的他们除了用恐惧的惨呼来渲染这复仇的杀戮外,只能束手待毙。勉强能起身的骑军根本抵挡不住这迅猛的攻势,只是片刻之间,这黄土坡已被一千追敌骁骑的鲜血染成了暗红。
眼部下纷纷堕马滚坡,连尽涯又惊又怒,平生追敌,只有逃敌在他马前绝望哭喊,哀哀乞怜,只见追敌骁骑用最无情亦最迅速的扑杀歼灭敌军,但在今日,竟是他们这群最老辣的猎手濒临覆顶‖尽涯拼命驱动坐骑,手中长枪奋力挥动,挑开一根又一根滚木的扫荡,但从坡上滚落的还有一名名翻滚痛嘶的部下。
坡顶十三人居高临下的冲击势如千钧,从所过之处挑起一蓬蓬血花,留下一具具尸首。
连尽涯接连挑开十几根滚木,**坐骑已支撑不住这等巨力的冲撞,四蹄一软,忽被另一匹滚下的战马扫折前腿,哀鸣一声仆倒在地。
“将!”连尽涯怒声长啸,长枪急刺,结束了爱马的痛苦,随即长枪横架,立于坡腰,“与我一战!”
赤红色的狼扑长枪横空而至,如从黄泉穿刺而来,“杀!”
凄厉的嘶嚎声缓缓止歇,无情的复仇随着零落的挣扎逐渐结束。
呻吟一声声沉寂,十二龙骑在遍地的尸首旁巡视,见到未断气的人就立刻补上一枪,在他们心里,从不知道心慈手软这四个字,只有以杀止杀才是他们的处世铁则。
两名龙骑拖着一名奄奄一息的骑军走到将的面前,“将王,你,这家伙的盔甲上有个连字,好象是他们的首领,他小腹上挨了你一枪,还被树砸断了腿,样子就快咽气了!”
将一脚踏在这骑军血流不止的腹部,狼扑枪抵住他的咽喉,狞笑而问:“我是护龙将,说出你的名字,等你做鬼之后别忘了来找我!”
那名骑军一脸痛苦的着眼前的凶神恶煞,临死前,他要仔细清楚将的面容,他输得不冤,因为是他自己选择了硬战,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片刻而败,全军覆灭。
他无力的一笑,他只是一名猎手,又怎能击败这连天地都敢漠视的男子,至少,他没有猜错,眼前之人,终会成为最大的后患,只可惜,这一次,他不能再为主公斩除后患,“我是追敌┉连尽涯,将┉你好胆┉”连尽涯还未说完,已被将狠狠一枪捅入了咽喉。
“哪来那么多废话!”将一脚踢开连尽涯的尸首,大声道:“十二龙骑,把他们的人头都砍下来,带入幽州城!”
“将王,这一地的尸首怎么办?”
“老子天生管杀不管埋!弟兄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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