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兰翻了个身,她睡在地板上,但鉴于斯蒂凡对她特殊的青睐,她有两床极好的厚羊毛褥子,干净洁白的床单与松软,带着阳光气息的丝绵被枕,一套白色丝绸的睡衣,抚摸上去比她的皮肤更柔滑,在她因为痛苦,疲累而显得尤其漫长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么好的东西;她还可以随心所欲地享用她想到的任何一种食物和饮料,她有节制地饮用白兰地,配着烤的骨头焦脆的小鸡仔和大块的牛肉啜饮苹果气泡酒,最后再来点奶油蛋糕和派,临睡前还能吃上一块奶酪,她在短短几个月就胖起来了,脸色红润,皮肤和眼睛发着亮光,脚步轻捷地就像个少女。
德兰的丈夫和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去年刚满十岁,但已经被她的曾叔祖父看中了,她在今年四月末成为这个老丑男人的第十九个妻子,听起来排行似乎还挺靠前的,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个老家伙最喜欢的消遣就是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方法折磨自己的老婆们——他已经快九十岁了,他已经不能让女人生孩子了,想让女孩们又哭又叫也只能靠着烙铁和皮鞭——这也许是他乐此不疲的原因,毕竟他只能靠这个来证明自己还是个丈夫和男人。有将近一半的女孩,在嫁给他的第二年,抑是第三年就被活活弄死了——那些废弃的盐井就是她们的坟墓。
德兰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仇视与轻蔑自己的女儿,相反地,她爱她,在她还受丈夫宠爱的那几年,她总是想法设法地给自己的女儿弄吃的和穿的,小德兰总是能吃饱,穿着也要比其他女孩整齐干净,干的活儿也要比其他人更少,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的女儿小德兰才会被那个臭烘烘的魔鬼看中——在一群皮肤粗糙,衣衫邋遢的女孩当中,有着一张苹果脸儿的小德兰是多么地显眼哪。
德兰没想过去求自己的丈夫,别说斯特朗雅各的男人。就连斯特朗雅各的女人们,也认为这是能给小德兰带来荣耀与幸福的好机会。
幸而哈芮回来了,丈夫的曾叔祖父将小德兰还给了她,女孩伤痕累累,但还活着,她现在在针线房干活,给新圣人的法衣上绣上各种精妙神圣的符号与文字,在祈祷,聆听教诲,弥撒和领圣餐的时候。德兰可以看到她,那个小小的,活泼的,有着红扑扑脸颊的女孩似乎又回来了,但她的眼睛仍旧带着惊惶不安。就像一只被捆住四蹄的小羊羔,德兰知道,她*上的伤痕终将痊愈,但心灵上的的伤痕将会贯穿她的一生。
斯蒂凡承诺,小德兰可以和别人结婚,也可以保持独身,在她老了以后。可以和她的妈妈一起住在修道院里。
德兰从内心深处感谢她的弟弟,不管他是斯蒂凡还是哈芮。她在他的房门外席地而卧,耳朵紧贴着地面,能察觉到里面的哪怕再微小的一丝响动——今晚的噩梦似乎格外激烈,时间也远远超过了平时,新圣人大声诅咒。又祈祷,声音凌乱而仓皇,她听到他用苦鞭抽打自己,一下,又一下。她在此之前从未想到过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也会这样沉重与尖锐,这种虔诚的练习足足持续了整一个拂晓与黎明。
毫无睡意的德兰看看自己挂在腰带上的小金表,已经是早祈祷的时间了——不是斯特朗雅各的,是斯蒂凡的,他会在所有的斯特朗雅各之前祈祷一次。
门打开了,德兰闻到了血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