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盛,陈恩烨坐在包厢的窗边,见到这家茶庄的中庭被精心地栽了很多花卉。
阳光将一切都笼罩出悠闲又温暖的感觉。
陈大少爷喝了口茶,阴沉沉坐在明亮的环境里,仿佛自带了一片格格不入的黑线背景,暴躁地想:热死了!烦死了!快点整完就可以回去抱着我的小外星人了!
几分钟后,陈恩烨等待的人姗姗来迟,推门走了进来。
陈恩烨面无表情道:“六叔,你迟到了十一分钟。”
来人穿着一身手工订制的西装,领带整齐,从袖扣到上衣口袋中露出一点的钢笔都各有千秋,像是每时每刻都在彰显自己所拥有的财富。
他的啤酒肚很夸张,头上头发稀疏,因为浑身都有极厚的脂肪又被严严实实裹在西装里,此时热得满头大汗,一脸都是油。但他推门进来以后就不急着擦汗了,先将外套脱下挂好,然后极为考究地取出了一个雪茄盒。
他笑了笑,坐在陈恩烨对面,慢悠悠开始修剪雪茄,说道:“恩烨啊……你知道,六叔刚回国,事儿多。”
这个人,是陈家上一辈的幺子,名叫陈尹。从他的名字里就可得知,他是陈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子。
在现在这个时代,若是说嫡庶这两个字,可能许多人不以为然,甚至加以嘲笑。但那不是在陈家,陈家是少有的,在那个年代之前就已经延续多年的家族之一。
圈内的很多人知道,有时这个国家的权贵会被外国一些所谓贵族所轻视,因为多年前那场动荡毁掉了几乎所有值得一提的豪门贵族。在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当中,既然位于社会下层的人强烈地要求并最终成功取得了他们的利益,那么就当然会有原本站在上游的家族会粉身碎骨,积攒上百年的巨额财富会被瓜分一空,或成为新时代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很多高门大户在顷刻间被瓦解,当连保留一份族谱都会被认为是封建残余的时候,那么嫡庶区别当然也就随之淡化,很快被认为是封建糟粕,被逐出门外。
但糟粕一直是糟粕,嫡庶这种东西身为糟粕却能在古代流传如此之久,那是因为它能够将一个偌大家族轻松划分为几等层次,继而以上制下,完善一个优质的等级和制衡制度,且保证家族具有最核心凝聚力的成员能持有最大权力。
陈家作为一个极庞大又懂得明哲保身的家族,对外只字不提,但对内实则保留了这种顽固的封建残余。有时陈家男性为了得到优秀后代,会蓄养几个外室,当正室无所出的时候,就扶持最优秀的私生子——这也是陈恩烨年幼时遭到的待遇。
但这些旧事暂且不提,陈恩烨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陈恩烨是恩字辈,陈家这一代嫡系的第一人;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陈尹却是陈恩烨的祖父留下的年纪最小的一名私生子,按规矩只能起单字名。
陈尹虽是陈恩烨的长辈,但在陈家这种顽固古板的家族里,本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但是,陈尹自小作为幺子,而受到盛宠,以至于能够在与陈恩烨父亲闹翻之后,施施然跑到国外,如今更是又若无其事地归国,坐在了一个难以明说的位置上。
陈恩烨不介意这位六叔做了什么,也根本懒的理他——如果不是他挡了他的路的话。
现在这位六叔还装模作样,抽了一口雪茄,云淡风轻地说道:“恩烨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六叔等会儿还约了人呢。”
陈恩烨冷眼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仿佛不在意自己对面多了个人。
他的目光清冷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和轻蔑,哪怕只是无声无息地落在陈尹身上,在这凝滞的尴尬气氛里,却忽然教陈尹背后微微发寒,游刃有余的面孔有些僵硬了。
陈尹当然知道,陈恩烨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他曾经对那些惧怕陈恩烨的人嗤之以鼻,然而现在真正面对着这个小辈的时候,却开始觉得,果真仿佛被什么猛兽一直盯着一般难受。
陈恩烨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手,夹住陈尹手中厚重的雪茄,轻松将它夺出后,面无表情地摁进了陈尹面前的茶杯中。
隔着淡淡轻烟,陈恩烨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六叔,听说你最近和总局的人走得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