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府,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邸中的某个僻静庭院。
夕阳的余晖照在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树冠上,在地上映出斑影点点。树下的空地中,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将一杆白蜡杆长枪舞得虎虎生威。拨、拦、点、挑、刺......一招一式都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无尽活力。泛着金色的阳光中,矫健的身姿也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叫旁人见了,少不得要拍手夸上一句:好个英武俊美的少年郎!
“好了,先停下。”旁边一位一直在默默观察的中年人开口说道。只见这位中年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典型的北方汉子模样,骨架粗大,体格却偏向于精瘦。黝黑的面孔就好似个田间老农,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沉稳气度。
“师父。”少年收势立枪,转过身看向中年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白生生的虎牙。
中年人脸上毫无表情,背着手不急不慢地踱了过去:“刚才那一式苍龙摆尾,讲究的是电转风回、凌厉而又不失灵动。而你使出来的,却过于追求凌厉而失了灵动,显得太过僵硬。这可是枪术中的大忌。”
少年笑了笑:“知道了,师父。”
“光是嘴上知道可不行。现在打马虎眼,将来真到了生死搏杀之际,敌人可会放你一马?”中年人拿起了靠在树上的另一杆长枪,“来吧,让我看看,你是嘴上知道还是心里知道。”
那一式苍龙摆尾,是一个防守反击的招式,在格挡住敌人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反击。
此时见师父又要亲手指点,少年吐了吐舌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命。
前三次,中年人先出招,少年就用刚才那记苍龙摆尾对之。结果前两次,连反击的动作都没来得及使出就枪飞人倒,摔了个四肢朝天。第三次倒是使出了反击的动作,却连中年人的边都没挨到,落得同样的结局。
后三次,少年先出招,中年人以那记苍龙摆尾对之。同样的招式,中年人使出来却是威力无比,每一次都落到了实处。少年又是连续三次毫无悬念的枪飞人倒。
“现在明白了吗?”中年人收住枪,还是面无表情。
少年人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摔得生疼的的臀部和背部,想了一会儿才道:“不明白。”
“嗯?”
“师父莫怪。这一记招式,徒儿确实没有真正领悟。徒儿也知错了,刚才不该敷衍师父。今后一定继续潜心钻研,直到真正领悟为止。”
中年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你能这么想,今日即便没有把招式悟透,也不算一无所获。”
“哈哈哈,老邢,也就是你,换做是别人这么收拾我家老三,我那内人非得找他拼命去不可。”伴随着一阵笑声,一位劲装疾服的魁梧汉子走进了庭院之中。
“父亲。”少年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
“大人。”教授少年枪法的中年人也点头打了声招呼。
这声若洪钟的魁梧汉子在太原、在山西甚至全天下都几乎大名鼎鼎,他就是现任大同总兵姜瓖。如果仅仅是一镇总兵,或许还不会有现在这么大名气。可他却曾在鼎革之际两度改头换面投靠新主,先是叛明降顺,后又叛顺降清,而且每一次改换门庭都恰到好处地在旧主心窝里捅了致命的一刀。这样一来,名声想不显都不行了。一些人更是在背后送了他一个“三姓家奴”的称号。
此时在庭院里练习枪术的少年是姜瓖的三子姜之培,和长子都是正室所生。那名教授枪法的中年人是姜瓖几个月前给儿子请的武术师父,姓邢,和姜瓖一样是陕西人。
这位邢师父是当初姜瓖在公开招募贤才的时候上门毛遂自荐的,在击败了多名竞争者之后进入了姜府。平时不仅负责教授姜之培武艺,就连姜瓖也时常来找他切磋。
“今天就到这儿吧,下去好好想想。”邢师父冲着姜之培点了点头。
“你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兔崽子,快滚下去别让师父碍眼了!”姜瓖在儿子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
姜之培夸张地用手护住头,飞也似地逃去,惹得姜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