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朝宣正歪坐在椅子上,阴着个脸看着地砖发呆,一时没有反应。
黄其英不知他的心思,惴惴不安地又叫了声:“父亲大人,你找我?”
黄朝宣这才抬起了头,阴沉的目光盯过去,直到把黄其英看得心头发毛,才开口道:“最近的日子过得还舒坦吧?”
“还……还行,爹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舒坦够了,那接下来也该干点正事了。”黄朝宣坐直了身子,扭了扭脖颈,“从明天开始,你便搬到燕子窝大营里去住,去监督将士们操练,顺便也跟郭参将他们多学点营务方面的东西。”
“啊?”黄其英有点猝不及防,最近的日子过得舒坦不假,可还远没有舒坦够,根本不想去军营里受那等鸟罪。
“怎么?!不愿意去?!”黄朝宣毫无征兆地怒吼了一声。
黄其英赶紧跪倒在地:“没有,没有。”
“混帐东西!整天不是斗鸡走狗就是和女人折腾床塌上那点破事!老是这么混日子,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黄朝宣对这个混球儿子一向是恨铁不成钢,这下新怒旧怨一齐爆发,破口大骂。
黄其英被吓得不轻,但对挨骂这种事也早有了经验,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就是。正所谓他横任他横,清风拂山岗;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
黄朝宣最后骂得累了,才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时候,黄其英才敢壮着胆子道:“爹吩咐了,儿子去做便是。只是,爹为何突然想起这样安排?是出什么事了吗?”
黄朝宣嘴巴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直接喝骂道:“你照做便是,滚吧!”
黄其英如释重负,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看着儿子逃离的背影,黄朝宣阴着脸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太过机密,还是先不要让这藏不住话的混账东西知道的好。
突然关心起营务,当然不是一时兴起。
而今日那李管事的到来,也绝非寻求照顾那么简单。
那李管事虽然名为长沙某商行的管事,实际上却是满清埋在长沙城内的一根暗桩。原本是听命于清湖广总督罗秀锦的,在罗秀锦被追责去职、洪承畴上任武昌之后又直接听命于洪承畴。
早在年初,李管事便通过武昌绿营的一名刘姓参将和黄朝宣搭上了线。那刘姓参将在崇祯年间与黄朝宣一同在傅宗龙军前效命,两人算得上是旧相识。
这条线搭上之后,黄朝宣便不断收到暗中递来的招降讯息,但他抱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心态,始终没有做出实质性的答复。
而这一次,那边开出的价码又提高了。
“一等伯爵”、“提督湖广军务总兵官”……令黄朝宣听了不能不心动。
然而这令人心动的价码也需要足够大胆的付出。黄朝宣的耳畔依然回响着李管事的话:“……恭顺王与怀顺王不日将挥军南下,届时将军若能擒住那伪明皇帝,则大事可成……”
饶是黄朝宣对风雨飘摇的大明朝廷已没多少尽忠的心思,但刚听到这个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叛明附清,他做起来不会有什么愧疚感。可是犯上作乱、挟持天子叛明附清,他心里面却是直打鼓。
这种事之前倒是也有人做过。弘光元年,黄得功部将田雄、马得功就曾挟持弘光皇帝投了多铎,事后两人也得到了回报,如今一个是浙江提督、一个是福建提督。
可那时的情况又有不同,当时清军已经杀到了跟前,弘光皇帝也已在田雄和马得功的手掌心里,两人行此事自然不并不难。而如今他黄朝宣若要效仿之,难度又不可同日而语,一旦失手,绝对万劫不覆。
心里打鼓的时候,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鼓动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以他目前的实力,在清军到来之前直接去攻打行都、抓住隆武帝颇有难度,但等到清军南下之后借勤王之名前往行都、然后再一举发难,也未尝没有得手的机会。并且,李管事也间接含蓄地表示,到时候肯行此举的恐怕不止他黄朝宣一人,官位、爵位却只有那么多,若是错失良机,那就难免追悔莫及。
此事虽有些行险,可也正如李管事所说,一旦成了,他黄朝宣就是大清平定湖广乃至一统天下的大功臣,名利都不再会缺,也不用呆在这偏僻的攸县做一个可笑的土霸王。
两种声音在黄朝宣心中交织,令他一时难以决断,只能先做好准备,等待时机而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