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六万北征明军自岳州分兵之后,便分别沿东西两个方向继续踏上征程。当西路明军在庞岳、高一功的统率下直趋荆州之时,东路明军也是一路东进,这天傍晚抵达了武昌城以南七十余里的金口镇附近。
与庞岳等所率的东路军一样,这支由李过、袁宗第等人所率的东路大军沿途也并未遭遇多少抵抗,所经过的几个县城都是不战而降。总体而言,尚算得上顺风顺水。
因天色不早,李过下令大军暂歇。待全军扎下营盘、用过晚饭,商谈军务之余,众将无不抒发感慨。中军大帐内,呈现着一派轻松、喜悦之气氛。
“我早就知道,荆州左近鞑子兵力有限、抵抗不会很强,可此番我军进展如此顺利、路上竟是半点抵抗也未遇到,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照这一速度,接下来咱们只要不耽搁,最多一两日就能直抵武昌、汉阳城下。”说话的正是李过,此时坐于主位之上、精神焕发,当初在九溪卫时的忧心沉重已是丝毫不见。
袁宗第亦是笑容满面:“鞑子当然也有自知之明,见我军声势浩大,又岂敢再出城前来送死?他不来,咱们也落个省事,等打到武昌将其一并收拾了便是!想当初,咱们刚进入湖广之时,鞑子是何其地猖狂?却没想到也有眼下这沦为缩头乌龟之日。真是对上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过等人的喜悦,可以说是源自此番东进的顺利。但往深了讲,还是由于自身的收益。
这一路来,接连兵不血刃地占城收地。从满清地方官府以及各县亲虏廷的豪绅处抄没的财物、粮食等累积起来,数目可观,足以支撑忠贞营全体将士并及家眷衣食无忧地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并且,这还只是沿途各县,等到了武昌、汉阳附近,收获应当还会更加丰厚。既有实在的收获,又成就了大义。实在是两全其美。
“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定武侯,要不是他瞅准这大好时机。邀咱们共同出兵。咱们恐怕现在还在九溪卫为二十万将士以及家眷的衣食发愁。”此时发感慨的是人称“二只虎”的刘体纯,“这定武侯的眼光还真是没的说,该出手时便毫不犹豫,为人也大度宽厚。比起那何腾蛟之流不知强了多少。说实在话。要不是看在朝廷还有这么几位明白事理的人在,年初我根本不会跟着大伙儿一起前来湖广。夔东虽然偏僻,却也省得见那些小人嘴脸。”
由于不是召开正式军议,此时在帐中的都是忠贞营即原大顺军的老人,何国远、陈上图等伏波营将领巡营去了,并未在场。因此,刘体纯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此时,一名中层将领提出了些许不同看法:“光山伯的话不无道理。可定武侯的慷慨大度只怕也不会白白给与,此次北征。若不邀我忠贞营共同出兵,仅凭他麾下的两万余人马恐怕也难成大事。他需要兵力协助,咱们需要粮草补给,各取所需罢了。”
刘体纯嗤笑一声,反问道:“难道你小子还指望着天上掉馅饼不成?”
帐中一阵大笑。
李过微笑着示意安静,道:“好了,此事无需再多提。不管定武侯心中想法究竟为何,他总归是帮过咱们的忙,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况且,此次若不是他率军西进,牵制住了湖北鞑子的主力,咱们又岂能如此顺利便进抵武昌左近?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不涌泉暂且不论,眼前的良机却不容错过。武昌一带鞑子兵力空虚,正是我等大有作为之时。不仅是为了其它方面,更是为了先皇,为了从北到南、死在鞑子刀下的老弟兄们。”
话说到这,李过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便归为严肃,帐中的轻松气氛也在那一刹那化为了肃穆。
李过口中的“先皇”不是弘光也不是崇祯,而是李自成。在那南征北战的多年里,李自成一直是闯营以及后来大顺军中的灵魂人物,说是众将士心目中的一面旗帜也不为过。当初李自成在九宫山意外身亡,给大顺军所造成的打击几乎不可以言语计。试想,若是李自成还在,大顺军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是以,忠贞营诸将或许在平日里避免不了有些矛盾,想法不一,但只要一提到李自成,心中却无不黯然。
“侯爷不必多说,”袁宗第道,“先皇的仇,死去老弟兄们的仇,咱们心里可一直记着,没有一刻曾忘记。这次只要能打下武昌、汉阳,拿下罗绣锦等汉奸的狗头,对先皇在天之灵也算是一种告慰。”
帐中众将无不附和,神情坚定,同仇敌忾。
......
荆州城外,夜幕已降,颗颗星辰开始若隐若现。
明军早已结束白天的攻城,除在城周围留下斥候之外,悉数撤回了城东大营。
此时的营寨之中,炊烟方散、灯光点点。一队队士卒在营外、营中来回巡逻、戒备森严。帅帐内,庞岳凝神沉思,一遍遍地回忆着今日战场上的种种细节,同时也在寻求解决之道。至于亲兵送来的晚饭,他却是丝毫胃口也无。
今日白天这一战,虽说仅仅是试探,可对湖广镇而言,不是很顺利。同时也反映了此番摆在明军面前的,的确是一道难以轻易越过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