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军帐,请陈邦彦入座之后,庞岳没有再说其它的事情,而是直接问道:“听说陈大人今年二月份曾率义师进攻过广州,对广州清虏的城防情况想必是相当熟悉的。而我初来广东,对此却是不甚了解,不知陈大人能否为我大致地讲解一番?”
听庞岳如此一问,陈邦彦便立刻意识到,朝廷大军已经开始在为收复广州做准备。再回想起当初自己率军攻打广州而失利的遭遇,他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朝廷派遣大军前来收复广州的这一日!并且,以湖广镇先前表现出来的战力来,此次攻克广州、收复该城也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难上加难。
尽管心中潮涌澎湃,但陈邦彦依然是神色未动,捻着胡须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道:“今年二月份,我与霍师连、余龙二位将军率军抵达广州城外的时候,虏贼李成栋还未回师广东。那时,据城中的我方内应透露,城中的清虏不到三千。其中,伪两广总督佟养甲的标营甲骑有五百人,这部分人的战力尚可,比起李虏的嫡系有过之而无不及。另有两千余人是佟养甲在去年底招降的原朝廷卫所官兵或是就地征召的民壮,虽然兵器铠甲齐备,却是营务松弛、操练不勤,战力上要孱弱许多。”
“那陈大人以为,若是直接攻打广州城,难度有多大?”庞岳又问道。
陈邦彦道:“恐怕不太容易。广州乃广东省会、两广总督驻地,城高池深、炮台林立、易守难攻。二月份的时候。我曾与霍师连、余龙二位将军攻打过一次。当我军攻至广州城外,佟养甲紧闭所有城门。坚守不出。结果,我方连续攻打了两日却没没有丝毫进展,又得知李虏从广西回师的消息,只得先行撤走。而如今,李虏已经率军从广西赶回,虽然昨日在清远城下被定武伯打得元气大伤,但其身边恐怕依然有数千之众。有了他协助守卫,广州的城防必将会更为牢固。当然。定武伯麾下大军之悍勇,陈某是在眼里的。可是恕陈某直言,面对广州这样一座坚城,无论是哪部兵马前来,只要发起强攻,就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定武伯麾下的大军亦不能例外。”
庞岳笑了笑。道:“无妨,我就是希望陈大人能够坦诚以告。只要战事尚未结束,无论敌军是孱弱还是强悍,我方都不可有半点轻视之心。尤其是像攻打广州这种清虏重点守卫的高城,我军更是得引起重视,清己方的不足之处。”
“定武伯为人谦和、深谋远虑。陈某实在佩服!”陈邦彦感叹了一句又问,“朝廷接下来便要收复广州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可真就太好了!须知,自从去年底广州陷落之后,各路抗清义师中的热血男儿便无时无刻不再等着它光复的那一天。”
庞岳点点头:“广州乃至整个广东本来就是大明之土。岂能容许清虏长期践踏?此次我等奉诏入粤,正是为了收复失地而来。眼下我军虽然还未正式向广州发起进攻。但若要行事顺利就必定要事先进行谋划。所以我才特意找陈大人前来商量。刚才陈大人的分析很有道理,若是强取硬攻,即便攻进城中也会遭受不小的损失。只是不知道陈大人对攻取广州可有何良策?”
其实,庞岳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在他原来所处的那个时空,陈邦彦和岭南三忠的另一成员陈子壮于647年(也就是今年)七月与广州城中的原明朝广州卫指挥使杨可观等人取得联系,并指示“花山盗”三千余人向佟养甲伪降,准备以里应外合的方式攻取广州,只是后来因为走漏消息而功亏一篑。
但此时庞岳如此发问也并非明知故问、多次一举。因为,自从有了他的加入,历史的走向在某些地方已经发生了偏移,他不知道目前陈邦彦是否依然像之前那样与城中的内应取得联系。
陈邦彦几乎不假思索道:“若是智取,我方的损失便会小得多。”
庞岳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随即又问:“不知该如何智取?陈大人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陈邦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早在年初,当虏贼李成栋率清虏主力攻入广西,广东境内清虏防务空虚之时,我便与集生(陈子壮表字)兄开始谋划与城中内应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夺取城门。城内有原广州卫指挥使杨可观、指挥同知杨景晔等,当初清虏攻陷广州之时,他们均率各自的部众与敌战至最后,直至陷入绝境的情形下才被迫降虏,但降虏之后却不被佟养甲所信任,反而被剥夺大部分兵权,心中必有怨恨。因此,当我于二月份率军抵达广州城外之时,曾暗中派人给杨可观、杨景晔二人送去一封信,希望他们能举兵反正,与我义师里应外合,夺取广州。杨可观等虽然被剥夺大部分兵权,却曾是世袭武官,在广州可谓根深蒂固,城中驻防的清虏绿营有不少都是他们的旧部。若是他们愿意配合,我方攻进广州便会容易得多。只不过,那一次杨可观等并未立即给我答复,收下了信之后便将信使客客气气地送出城外,也未留下什么口信让信使带回。之后,由于李虏率军回师广东,我方义师又攻城不利,只得先行撤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庞岳沉思片刻,道:“杨可观既然能收下大人的信,又将信使送回,那就说明他并非有意拒绝大人的建议。若真是有意拒绝,怎会不杀了信使向佟虏报告,以表忠心?或许,杨可观等心中依然存在顾虑,他们见我方义师一时难以攻进城去。而李虏又率军朝广州火速赶回,便没有把握去冒这个险。”
“陈某也是这么想的。”陈邦彦道,“但此次的形势又有所不同,面对我朝大军压境、而城中李虏所部又是元气大伤的情形,杨可观等人未必不会生出反正的念头。”
“如此当然是再好不过,到时候就得劳烦陈大人派人前去联络了,”庞岳笑道,“我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办起这种事情来可不如陈大人顺手。”
陈邦彦也是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此乃为国效力,陈某也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广州乃至两广光复,又岂有劳烦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