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送走了连金鹏等人之后,陆登云久久不能入眠。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了。
虽然陆登云打心眼里不希望到庞岳真的借着这个势头对自己发难,但就如辛玉勇所说“一切小心为上”,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他也知道,有时候官场上的斗争形势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进行预测,稍不留神便掉入万丈深渊。
可是,等到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陆登云却发现,自己即便想早作准备也不知该从何作起。
要说自己是个清白的人,没有一点把柄让别人抓,陆登云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个说法,可要说自己有什么大错,他也不这么认为。在他来,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事,整个大明的卫所官员有九成九都不能避免,试问有哪一个卫所军官胆敢拍着胸脯对天发毒誓说自己从来没有侵吞过军田,没有中饱私囊?对这种事情,朝廷一直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要是完全较起真来,天下的卫所衙署恐怕都得关张。
因此,陆登云发现,自己身上的把柄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关键是庞岳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若是他一味地较真,总能抓着自己的一些把柄。自己若想完全掩饰住根本不可能,这方方面面所留下的蛛丝马迹,自己即便忙到累死也不能完全抹去。
但陆登云也从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一些必要的措施还是不得不做的。既然无法入眠,他干脆起身,连夜招来一批又一批的人,将一项项具体事务交代下去。直到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时,他也没有丝毫睡意,而是坐到了书案前就着灯光开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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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陆登云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庞岳都没有采取什么针对他的行动。至于他的儿子陆虎以及手下一帮狗腿子,第二天就被送到了辰州府大牢,单独关押在一间狱室中,由庞岳派去的军士日夜严密守着。陆登云几次备好了礼物想到庞岳跟前去说情,无奈庞岳依旧是不见他,不过却并不阻止他派人给陆虎送吃送喝,这让他多少想开了一些,当下只好耐心地等待着庞岳怒气消退之后改变主意。
就在陆登云既为自己的前途而忐忑,又为儿子的命运所担忧的时候,庞岳那边却是忙个不停,如增修大军营房,扩建校场等等,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辰州知府陈之彬也征调了大批民夫前往协助,这种带有殷勤意味的作态让陆登云很不舒服,以前那陈之彬常与自己称兄道弟,不料一到关键时刻立场就变了。
但是令陆登云感到更不舒服的事情还在后面。十月初六,庞岳以湖广都指挥使的名义撤免了辰州卫军器局大使和副使的职务,并让自己军中的两位匠头康定恩和秦时勇分别担任大使和副使。
虽说正二品的都指挥使撤换两个小小的卫城军器局大使和副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陆登云却感到岔岔然:自己好歹在辰州镇守了这么多年,可庞岳居然事先没有与自己商量就把人撤换了,在事后也没有发来通知,直到那两个被撤换的大使和副使跑来诉苦,自己才恍然大悟。
陆登云的心中虽是岔岔然,但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庞岳是湖广都指挥使、湖广总兵,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又捏着他儿子陆虎的小命,因此心中纵有千般怨恨也只能默默压下。不过,他仍然从庞岳的这个似不起眼的举动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预感着这可能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面对着前途未卜的现状,陆登云又开始通过自己的关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运作。一时间,辰州卫指挥使府邸访客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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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辰州府城北,刘家垅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距离辰州府城大约十里。眼下,村东的旷野上,大批民壮和军士以及工匠正在忙碌着,平整土地、打造各种器械等等,这里正是湖广镇在建的新校场。
庞岳站在校场工地边的一处小土坡上,听张云礼介绍着各种情况,石有亮等四个营的营官也在场。
“大人您,咱们由于有了上次在赣州的经验,这一次的进程要快上了许多。”张云礼对着已经初现规模的校场指指点点,面露喜色,“此处校场建成之后,可以容纳四营万余将士共同操练。在那边,还会辟出专供火器兵与炮兵训练的区域。”
到校场建设的进程的确相当之快,庞岳也欣慰地点点头:“不错,等到新校场修建完毕,将士们又能放开手脚操练了,这些日子他们待在城里,怕是都憋坏了吧?”
庞岳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大人您还真说对了!”石有亮扯开了他粗豪的嗓子,“这几天大伙儿呆在城里那块屁大点的地方,确实憋屈的不行,要是再不到宽敞的地方活动活动筋骨,恐怕都得憋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