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剑锋,眼睛无可避免的与我相撞,一瞬之间他便后悔了,因为他从我眼里看到了多么绝决的眼神。
他手脚冰凉,想要把剑收回,但是浑身的功夫偏偏在那一刻全都使不出来,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迎着剑锋撞了上来。他听到了心脏刺破的声音,鲜血溅到他的手臂上,染得原本猩红的喜服更加艳丽。
他看着我倒了下去,闭着眼睛倒在了血泊里,一时缓不过神,过了一会儿,蓦然清醒的他赶忙查探我的鼻息,却发现我已气绝。他当即怔住,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刺出的那一剑分明是想避开心脏,再配合他的功夫暂时关闭我的气息,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众人耳目。然而……现在再也用不上他苦心规划了,因为他一心谋求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晋孝公主和姜襄王的亲信纷纷查探了我的脉搏,确认气息已绝后,晋孝公主假仁假义的抹了两滴眼泪,却被姬桓一巴掌打昏过去。晋国使节不依,却眼下形势紧迫,只好息事宁人。姜襄王的心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节哀。
姬桓虽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却还是让沸沸来找我的尸身,并且不惜动用他在民间的力量连夜请神医入宫。可惜沸沸来的时候只远远看到我,便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当然,自然是我家老头子把她敲晕的。当她醒来时,百尺楼头只剩下一片殷红的血泊。
被师父带走这件事,姬桓当时并不知道,他四下寻找,几乎将延都掘地三尺也未找到我的踪影。
从那以后,姬桓便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个风华绝代的公子桓俨然变成了一个酒鬼,整日溺在酒坛子里爬不出来。姜襄王震怒,几乎用储君之位威胁姬桓振作起来,可惜姬桓当时已是生无可恋,更何况一个虚位。
直到那天,一个朝臣托了许多人情,往太辰宫里给姬桓送了几个男子。自我离去之后,姬桓便干脆搬到了太辰宫居住。
沸沸领着几个男子进来时,姬桓正喝着酒,连头也没抬。
“你若醉死在这里,她的仇谁替她报,你当真要弃你的国家、你的兄弟于不顾么?”
姬桓霍然抬头看着说话的男子,男子正是炎珩。
姬桓仿佛醍醐灌顶蓦然清醒,是了,大仇未报,何以丧志?
从那夜起,那个举世无双的公子桓又活过来了。
他从来不问炎珩的意图,更不私下打探他的来历,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报仇。
过了几个月,朝堂之上忽然传出了姬桓好男风的癖好,传的言之凿凿,人证物证俱在。就在他百口莫辩的节骨眼上,自打新婚当夜再未有甚交集的晋孝公主忽然来到太辰宫,告诉他,她可以为他辟谣,条件只有一个,不用爱她却要日日伴在她的左右。姬桓冷笑着把她赶了出去。
从此,姜国有太子好男风的传言在四国里不胫而走。
姬桓不在意,但姜襄王却不得不在意。他召见姬桓,质问他如何对得起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如何对得起黎明百姓?甚至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月之后若不戒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便要将他贬为庶民,省的再丢皇家脸面。
然而,令姜襄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给姬桓下了最后通牒的第二天,手握兵权的几位将军竟然纷纷请辞,甚至连两朝元老宰相也强烈要求辞官回家。姜襄王气得不轻,几乎想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逼迫他这个倔强的儿子屈服。然,一封来自边陲的战书迫使他不得不改变主意。战书是周二皇子传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我们周国最近想练兵,特意遣了二十万大军守在咱们两国交界的地方。这个兵他也不一定非练不可,不过是想见见好兄弟姬桓。姜襄王反复将战书读了好几遍,才想明白他培养出来的好儿子这几年背着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从那天起,姜襄王便再也不过问姬桓的事情,只是处处提防,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姬桓好男风,倒是招惹得不少有龙阳之好的男子争相向他自荐,但他用人向来只有一个原则——贤德才能。姬桓通过各种途径手段笼络到了不少青年才俊,仅仅不到半年工夫几乎便控制了姜国大局。
独守空房的晋孝公主终于在她成婚一年后收到一纸休书,她哭着去找姜襄王做主,结果姜襄王只是无奈地摆摆手,告诉她找错做主的人了。
晋孝公主灰溜溜地离开姜国,姬桓这才开始了真正野心与复仇之旅。他要晋惠王和晋孝公主血债血偿,要天下百姓再也不用饱受战火纷飞家庭破碎之苦。
这场没有硝烟的角力不动声色地进行了四年,原本他还不急收网,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时隔五年,隔着一片阴阳两个世界,他还能再见到我。
于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