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森哪里料得到自己正一步步朝着断崖走,只看着头上枝叶渐渐稀疏,脚下路径也渐渐平坦宽阔起来,知道将要出林,虽身上酸软无力也是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捱出了树林。才一出树林,穆森的心下就一沉。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树林外头竟然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地,不过三四丈见方,平地尽处就是悬崖。穆森在崖边站住了脚,瞧了眼断崖,下头模模糊糊地瞧不清,却有山风捐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气。穆森笑了起来:断崖,这算是天意弄人还是恶贯满盈?
储芳等人也追了过来,看着穆森站在崖边,正低了头笑,虽觉奇怪但也知道这里是断崖,除非她生了翅膀,不然也是插翅难飞,不怕她逃了去,成扇状散开,将穆森围在中间,缓缓逼近。
说来也是奇怪,穆森明明是打小儿练武的,身量也比寻女孩子高挑,此时身上穿着白兰的衣裳,白兰父亲死了,正在孝中,衣衫都是槁白色的,山崖底下吹上来的山风吹动衣袂,倒是比白兰看着更弱质纤纤,大有凌风而去的姿态。穆森竟是恍然不觉身后储芳等人步步逼近一般,只是低了头瞧着山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了这个绝地,也不要上去哪个人上去同她动手了,只要储芳等人把手里的刀剑都投过去,不是能将穆森斩杀于刀下就是能逼得她跌下山崖,不管是哪样,总是必死的。自打擒下穆森,储芳就想杀了她,这回得了这样的机会哪里肯再放过,才要命人动手。就听着身后天狼的声音说道:“你年纪轻轻,这么死了,岂不可惜?”储芳听着天狼话不想叫穆森死一般,也不回头,只做没听见,对着身边的周庆递过个眼色,两个人同时出手,俩柄匕首朝着穆森射了过去。
穆森看着匕首射来,虽是知道今日逃不过去,但长久以来的历练早形成了条件反射,看着左右两柄匕首射来,腰肢向后一仰闪了开去,还不等她直起身来,第三柄匕首已经到了眼前,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只得脚下后撤一步。却不想这处断崖风吹日晒的,岩石早就风化,她这一脚踩在一块松动的岩石上,顿时向山崖下摔了下去。
穆森这一摔,天狼和储芳几乎同时抢步向前,都以为她是必死的,心情却大不相同。储芳只觉得苍天有眼,叫这个女鞑子死无全尸。天狼却是心头一沉,只觉得功亏一篑大为惋惜。两个到了崖边才看清楚,断崖下生着几处藤蔓,穆森双手正抓在藤蔓上,竟是好端端地活着,却也成了活靶子,别说是对着她有人对着她刀剑暗器之类的,她无处可避。只需将藤蔓砍断,便能叫她粉身碎骨。储芳看着穆森这样,顿时得意,呲牙一笑道:“女鞑子这是天要亡你,须怪不得我。”说了接过身后的帮众递过的鬼头刀来,就要将穆森扯着的藤蔓砍断。
哪里知道天狼忽然拦住了储芳,自己在崖边蹲下身来,向着下头的穆森道:“你这回虽然伤了我们两个弟兄,我也知道你是求生心切,也不全是故意,想你还只有十五六岁,正如花骨朵一般,尚未绽开就打算这么凋零了?你只消答应我,明儿帮着我们哄了那些血滴子进我们的陷阱,我保你不死。你看如何?”天狼也知道穆森生性倔强,只怕她不肯答应,又说:“你且仔细想想,你这么死了倒是干脆,你父母可不要伤心坏了。”
山崖下的风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穆森这些日子一直叫牛皮绳捆着手脚,又病了这些时候,手上力气不足,这样吊在半空之中,没个着力点,已然有些抓不住藤蔓,再叫山中冷风一吹,更是有些手脚麻木,正觉得要摔下去的当口听着天狼的这些话,心上呵呵,知道天狼这人不肯叫自己死,必然是另有图谋。这当口要是听了天狼的话,事后他反悔起来也是无计可施,反倒连累了纳穆他们。左右是个死,倒不如拖上这个贼酋,也算是不亏了。穆森转瞬间拿定了主意,咬牙答声:“你先拉我上去。”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穆森也知道天狼生性多疑,若是自己这时马上答应,天狼必定生出疑心来,所以答非所问,只叫天狼拉她上去。天狼料准穆森不肯就答应的,也觉得是人就都贪生怕死,倒是不疑有他,脸上一笑,就地去俯下身去,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探下去伸给了穆森。穆森仰头看着天狼的一只手伸了下来,月光照在她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瞧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她双眼闪亮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细白的牙齿将她下唇咬出一道血痕来。
穆森看着天狼把手掌探下来,伸出右手,将天狼伸在面前的手紧紧抓着了。天狼的手掌阔大厚实,同穆森的手才一交握,就把手握紧了,要往上使力。穆森脸上忽然笑开,就如忽然绽放的昙花一般,天狼看着她的笑颜不由一怔。便是这一怔的当口,穆森抓着藤蔓的左手松了开去,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整个人立时就向下坠落,天狼猝不及防,就叫穆森一起扯了下去,向着山崖下摔了下去。时值深夜,虽有月光也照不到山崖深处,天狼同穆森两个人的身影转眼就没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