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琼看齐瑱脸上颜色转换,心上就笃定起来,又徐徐道:“齐大人这回知道我是怎么寻来光州的罢。翠楼脚上的印记除着亲近之人,又有哪个能知道呢?”
到了这时,齐瑱心上也信得七七八八,手上不由就将信纸握紧了,因问佩琼道:“她即是有来历,又是哪个?”佩琼看得齐瑱一眼,却道:“与我在一起的,并不是我丈夫,却是我姐夫从前的部下,因听着他们家小姐如今有了下落,定要陪我来寻,因我要与她说话,将他打发走了,得不着我招呼,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哩。”
若是从前的齐瑱,他叫齐伯年与顾氏养得娇惯,性子爽直,并无多少心眼,听着这些话,只会以为这妇人在交代那人去处罢了。可这些年功名蹬蹭,齐瑱早非当年性情,听佩琼蓦然将个他不曾见过的人着重提起,转念一想就明白,想是翠楼身份十分要紧,怕他生出甚念头来,是以将人留在外头,好叫他投鼠忌器,一时不由失笑。才笑得一笑,齐瑱脸上就露出些惊容来。
却是齐瑱能中得赐进士出身的二榜,自然不是个蠢人,也不能对朝中大事一无所知,不然策论写甚哩。他依着翠楼年岁推算去,那时朝中唯一遭遇巨变是沈如兰一门。传说沈如兰膝下有个独女,娇养异常,沈如兰因通敌被斩后,沈家女眷都没入教坊,唯有这位千娇百宠的沈姑娘失了踪影,有说她死了的,也有传说她叫人买了去了,只没个定论。
齐瑱想在这里,不由转脸向翠楼看去,翠楼也含泪向齐瑱看来。齐瑱瞧了瞧翠楼,又看了看手上那张泛黄的信纸,眉头蹙得紧,这孟氏千里迢迢寻着翠楼,绝不能只为姨甥相认,必是所图甚大,难道是要借自家身份,揭破她才是太后生母么?虽这样的念头匪夷所思,简直可笑,可她一青楼出身的女子能懂甚,异想天开也是有的,只不知她有无有与翠楼说过哩!
齐瑱想在这里,脸色大变,与翠楼喝道:“你先出去!”这话说得声色俱厉,翠楼自到齐瑱身边,从未见过他摆出这等颜色来,自然又惊又怕且又委屈,只不敢违拗,忍泪退了出去,将将到了门前,便听齐瑱喝道:“将门带上。”翠楼更是无地自容,只得反手将门带上。
佩琼看着齐瑱对翠楼呼呼喝喝,心上虽是不舍,可却知道离着自家所求,更进了一步,因与齐瑱徐徐笑道:“齐大人好威风!你也是二榜的进士,不过误娶了个河东狮,不肯委屈,就要受谢氏打压,你心上就半分不怨吗?”
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只是谢家有个好女儿,能得着先帝喜欢,“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费尽心思地将她捧上后位。如今的承恩公府更是新皇外家,便是他有才干,谁又肯得罪了新帝也太后来提拔他呢?便是如今这个光州,也是土地贫瘠,又是叫个酷吏搜刮过的,若是个肥差,哪里轮得到他!只是这样的话,对着佩琼齐瑱也说不出口来。
佩琼也不要齐瑱答复,又微笑道:“新皇初登大位,正是要施恩之际,若是得知沈家冤枉,必定昭雪。沈家如今只得昭华一个遗孤,所有荣宠自然都在昭华身上,你是她夫婿哩。”佩琼说在这里,倒是住口不言,只含笑将齐瑱看着。
齐瑱听着佩琼这段说话,先是心动,转而脸上一笑道:“那与你有甚好处?值得你这样千里迢迢得来投奔?”
佩琼便道:“我如何没好处?他们抢了我的孩子,叫我的孩子唤旁人做娘,又将我撵出承恩公府,将我扔在尼姑庵里,还要与人说是我自家愿意出家的,若不是怕太后将我问起,只怕连性命也未必肯与我留下哩,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
齐瑱复道:“那与你寻翠楼何干?”佩琼笑道:“我是无可奈何了,你若是能出头,叫他们气上一气,岂不是好,他们瞧你也是眼中钉哩。”齐瑱又道:“此案是先帝所断‘三年无改父道’,圣上又怎么肯替沈家翻案,叫先帝蒙上屈杀忠臣之名?”
若是齐瑱不问这句,佩琼倒还忧心不能打动齐瑱,待听得这几句问话,佩琼才放下心来,又服阿嫮有远见,知道齐瑱痛处,捏着齐瑱痛处来劝他,果然事半而功倍,当时便接口道:“忠臣遭难,无非是有奸臣作祟,只消揭发出宵小来,先帝不过是遭人蒙蔽,算得甚大事呢?且与国也有大功哩。到那时,沈家冤屈尽复,翠楼恢复沈家小姐身份,你与她相识与微,不离不弃,可谓有情有义哩;再则,你举发奸臣,与国有功,又好说是个良臣忠臣,到时谁还能阻挡你前程呢?且那时,你与翠楼也好正式结为夫妇,你们俩的孩儿也有出身哩,瑞哥儿那样的人才,你就不盼着他娶个高门贤妻吗?”
这一番长篇大论,直说得齐瑱颜色多番变换,却依旧不肯吐口。佩琼便又依着阿嫮的吩咐道:“翠楼的罪名在她没入教坊时便了了的。且当今太后,素来是个心善的,你是光州知州哩,莫非你不知道陈裹的下落吗?有太后在,你还有甚好怕的。便是所告不成,太后便是只看着翠楼孝心可悯也不会为难你们,也不过是如今这样罢了。至于谢家,你怕甚?若是太后肯抬举谢家,谢怀德能没有爵位吗?太后嫡亲兄长恩封个勋爵,可是不绝于史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