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作者有话说)
阿嫮真是个聪明孩子,不过数年就将护国公府连根拔起,又能将乾元帝哄得对她死心塌地地立她为后,膝下也有了亲子,待得乾元帝一去,这大殷的天下自然是有得集了严沈两家精血的孩子称制,哈哈,延平帝刘策!乾元帝刘熙!若你们底下有知,可恼不恼呢?!
阿嫮独自进得庵堂,木门在她身后阖上,将诸人都隔绝在了外头,不过数丈方圆的静室里只余玉娘与孟姨娘两个。一站一坐,好一会子,阿嫮才开口道:“姨母,他们对你可还好。”
孟姨娘慢慢地转过头,将阿嫮看了回,脸上带些笑容地探出手:“好孩子,来坐。”阿嫮应了声,缓步走过去,在孟姨娘身边盘膝坐了,对孟姨娘脸上看了会,见孟姨娘脂粉不施,铅华未御,脸儿上黄黄,可一双眼却是闪亮,口角边还带些笑容,倒象是没吃着辛苦的模样,这才道:“谢显荣还是个明白人,没叫你吃这委屈。”
孟姨娘将阿嫮的脸摸了摸,轻声道:“好孩子,我不委屈,只是委屈你了。”阿嫮微微一笑,侧了螓首与孟姨娘道:“您胡说什么呢。当时我就说了,若是叫我成功了,沈家,严家复兴有望。若是我事败,不过一身耳。稳赚不赔的买卖,为甚不做?如今您再看看,可不是赚了。”
阿嫮脸上虽在笑,可双眼中珠泪到底滚滚而下,一滴一滴俱都落在真红色常服上,仿佛洇开的血渍。
孟姨娘将阿嫮的手握住了,又抬手替她抹去腮上的泪迹:“将眼哭肿了,出去可怎么说呢?”阿嫮哈哈了几声,冷笑道:“他知道呢!李源那个老匹夫参劾我即是阿嫮,他是起了疑心的,遣使将我们查了通,如今他知道我有个做过粉头的亲娘呢,马氏与我,不过是冒名罢了命中有朵白莲花。今儿来见你,他虽未明旨答应,却也是首肯的,不然,冯氏等人怎么肯安排!”
这番话听得孟姨娘刺心不已,一面是阿嫮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纵然有一日沉冤得雪,这可怜孩子又怎么快活得起来;一面是她从前不堪,便是有一日严家得以昭雪,她又有什么面目做回严佩琼呢?倒是阿姐有沈如兰护着,虽是早早身故,到底是干干净净的。
阿嫮看孟姨娘不出声,知道她感伤身世,将孟姨娘的手握紧了道:“姨母,您等着。我能做得玉娘,您就做不得其他人么?我总能叫您做回堂堂正正的严家后人。”
孟姨娘听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道:“是了,姨母信得过阿嫮。”又因知道阿嫮脾性,最是睚眦必报,不然也不能走这条路,怕她迁怒在一双儿女身上,劝道,“只是那两个孩子,到底也有你的骨血。”阿嫮放开孟姨娘的手,慢慢走到一旁,不置可否地道:“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再来,您保重。”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孟姨娘原本还想问一句:“玉娘可寻着没有。”可看阿嫮这幅形容,哪里敢问出口来,更怕从阿嫮口中听着什么了不得的话来:亲生儿女尚且能利用,何况从未见过的表妹呢?
待得黑漆木门一开,阿嫮又成了玉娘那副软绵绵如杨柳迎风的模样,脸上虽隐约有些泪痕,更如梨花著雨一般地娇柔欲堕。
冯氏守在木门前,看着玉娘走出来,忙过来接了,仔细觑着玉娘神色,见她并无不悦,尤不放心,还表白道:“这庵堂妾命人仔细伺候的,日夜都有供奉,绝不敢轻忽。”玉娘忍了忍气,向冯氏微微倾过身去:“再周到些。”冯氏连忙答应。玉娘这才点了点头,率先走在前头,行过赵腾身边,脚下不由自主地缓了缓。
赵腾原以为阿嫮要与他说话,扶着刀柄半垂下头,哪里知道阿嫮脚下更不停顿地走了开去,只得率人跟上。
又说玉娘才进得福厚堂,诸宫人内侍等已上来接着,簇拥着玉娘进了正堂,在首座坐了。马氏与云娘两个这才过来,马氏先笑道:“殿下可走累了?”
玉娘将马氏看了看,唔了声,道是:“母亲请坐。”马氏这才坐下。云娘因方才惹得玉娘不喜欢,并不敢坐,听玉娘这样,忙道:“殿下,臣女会敲腿哩,母亲腿上不爽利,都是臣女服侍的。”玉娘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与云娘道:“自家姐妹,无需这样,坐罢。”云娘瞥一眼冯氏,看她微微点头,这才坐了回去。
玉娘这才将谢逢春与谢显荣父子两个提了一笔。昌盛在一旁伺候,听见谢皇后提起父兄来,这才出来将谢逢春与谢显荣父子两个请进来与玉娘请安叩首。玉娘虽无多少闲心应付这父子二人,无如当着昌盛的面儿,不得不做出一副感伤的模样来,把袖子掩了面,哀哀哭几声,只叹父女兄妹们分隔,等闲不能相见。
又因玉娘自在小庵堂见过孟姨娘,就把这些年的悲愤委屈都勾了起来,一口气堵在咽喉处,直欲吐出,这时索性借机哭将起来,直哭得凄凄切切,如杜鹃啼血一般,连着马氏与冯氏两个听了也觉酸楚,不禁陪着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