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自然知道谭氏供词不是全情,什么是叫景和利用,只怕是心存贪念,明知景和有所图谋,依旧肯替他做事。如今景和事败,为着脱身,便将罪名一股脑儿推在景和身上,是以固然景和母子叫乾元帝赐死,谭氏与吴大用两个一般是乾元帝的眼中钉,一股脑儿都下了狱。吴大用到了这时才知谭氏糊涂到自家出首去,即恨且悔,只悔没早些发觉谭氏是个蠢货,好将这个愚妇掐死,如今只好徒唤奈何。
未几,大理寺审定,吴大用谭氏夫妇陷入皇次子景和逆案,夫妇俩都断了个斩首弃市。而前吴王妃吴氏芳蕤,入养心庵出家。养心庵为大殷朝历代有罪宫人出家修行之地,从来都是只有进没有出,吴芳蕤得知父母叫她连累,自家又是再无出头之日,心如死灰之下,不过数年便一病而亡,死时形销骨立,十分可悯。宫中得知消息,还是玉娘开了口,使吴芳蕤与其父母合葬一处,算是真正了了此事,这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高贵妃那边原是装病的,听着景明果然是叫景和害死,激愤悲痛之下倒是真病倒了。人烧得厉害,满口嚷着儿子,消息传在椒房殿,乾元帝倒也可怜她,允了景淳夫妇进宫侍疾。
说来徐氏刚出小月子不久,自家尚且虚弱,可侍疾时十分用心,照顾仔细周到,比之亲生儿女也不差什么。高贵妃从前觉着徐清样貌平常,出身又低,选她做景淳王妃为的不过是好拿捏罢了,如今看她乖巧懂事,倒真是慢慢地喜欢起来。
而景淳待着徐清原是淡淡的,可自徐清小产之后,夫妇两个同病相怜,倒是渐渐亲近起来,有了些相濡以沫的意思。如今进宫侍疾,又是同进同出,日日相对,虽不能叫景淳改尽前习,可日常相处之中颇有默契,看起也竟有了些寻常夫妇的意思。
高贵妃虽心痛景明死得冤枉,然而罪魁祸首都已赔命,也算是出尽了气,再看景淳与徐清亲近,心上颇感安慰,一日瞅着景淳不在,又拉了徐清道:“他有许多不是,可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你们夫妇经了这场磨难,他会待着你好的。”
徐清知道依着景淳的心思脾气,能做到如今这样也算是体贴周到的了,再有桩,既然景淳在女色上淡淡的,自家不能得他的全心全意,那旁人也一样,倒也算是好事了,是以还能笑着与高贵妃道:“殿下待妾一直挺好的。”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与高贵妃道是,“母妃,您还有殿下呢,我们会孝顺您的。”
高贵妃听着,知道徐清这是安慰她,泪光一闪,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心上就拿定了主意,盘算好了等着乾元帝山陵崩,她就去求一求玉娘,放她到景淳府上做太妃去,到时母子们在一处,再有一两个孙儿孙女,这一世也算圆满了。皇后虽不是个宽厚人,可胜在度量,只消没犯着她,很是好说话。是以又叮嘱了徐清几句,只说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可皇后才是你嫡母,你也该常过去看看,虽不用你做甚,陪着说说话也好。”
徐清生性柔顺,听了高贵妃吩咐,自然答应,次日就走了趟椒房殿求见皇后,果然得玉娘召见。只是徐清性子温柔沉默,叫她看人脸色还使得,可要奉承玉娘这样的精明人却难,若是玉娘不开口,徐清竟是无话可说,只好在一旁陪坐,看着宫人们为玉娘送水送药,想着高贵妃的话,就要过来接手服侍,玉娘笑道:“必是你母妃叫你这样的,坐着罢,我还和她计较这些不成。”徐清脸上一红,这才退了下去,眼光又在玉娘腹部一绕,看着玉娘腹部隆起,自家那个孩子却已没了一个多月,到底有些触景伤情,悄悄地转了头拭泪。
徐清这里正触景伤情,却看着椒房殿的内侍总管急匆匆进来,走在玉娘面前行了礼,眼光在她身上一瞥,而后便俯在玉娘耳边说了几句。再看玉娘听着金盛的话,身子一动仿佛要起身,金盛忙伸手将玉娘扶住,口中道:“殿下,您慢着些!您慢些!”她虽不大会奉承人,却是十分会瞧脸色,知道必是有事儿,碍着自家在,不好说,忙起身道:“母后,儿臣告退,母妃那里该吃药了。”玉娘摆一摆手以示听着了,徐清立时退了出去,一直到走出椒房殿,连着头也不敢回。
玉娘瞧着徐清这样小心,便与金盛道:“不想叫高氏挑着个好媳妇。”金盛赔笑道:“奴婢大胆说一句,殿下您错了,您才是晋王妃的正经婆婆呢。”玉娘听了笑道:“倒也是。”说着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在金盛的扶持下将身子坐直,慢慢地道:“你往承恩公府走一趟,叫冯氏与梁氏明日进宫。”金盛弯腰答应,想了想又道:“您母亲呢?”
玉娘转头瞧了眼金盛,金盛又道:“您许久不曾见过承恩公夫人了,母女天性,哪有不想的,您如今又是要紧的时候,哪有不想念母亲的呢?”
说来自打马氏进京以来,马氏这里托病,玉娘这处也不召,这对“母女”除着年节时马氏身为外命妇,按例入宫觐见之外,十分难得才见上一面。而玉娘怀上这一胎以来,竟是一回也没召过马氏,如今急吼吼地将冯氏与梁氏两个召进宫来,却不召马氏,叫御史们知道,只怕又要多嘴。
玉娘托腮想了想,方点了头。金盛看着玉娘答应,这才转身出宫。如今金盛是椒房殿内侍总管,正是除着昌盛外内侍中的第一人,守司马门的军士内侍们看着他满口的大人,也不十分查抄,还笑问道:“金大人这是办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