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大殷朝规矩,才人以上是美人,美人之上才是婕妤。若是玉娘说追封凌蕙为美人,虽也没错,到底格局小了些。可若玉娘开口便是九嫔乃至妃子,一样格局小了,到底景宁是出去读书,并不是开府封王。而是婕妤正是个差不离的位置,到日后若是景宁是个好的,封王开府时,凌才人追封至九嫔也罢或是淑妃,贤妃也罢,都好说,到底景宁日后至多是个亲王。
是以听着玉娘道是婕妤,乾元帝也自满意,又与玉娘笑道:“明儿你自家与景宁说罢,好叫他记你的情。”玉娘啐道:“我只拿真心待他,他记得记不得的又有什么呢。他还小呢,何苦拿着这些去啰嗦。”
乾元帝闻言诧异地看着玉娘,脸上笑道:“不意你倒是有见识。”玉娘听说,嗔道:“原来圣上一直以为我见识短浅,怨不得要将阿宁挪出去,是怕我教坏阿宁呢。那还有阿琰,您也一块儿领走罢,别叫我教坏了。”
乾元帝叫玉娘这一娇嗔,笑得更是开怀了些,强将她拉回怀中,在她鼻子上点了点:“你呀,心眼儿就这么一点点大。”说着将小手指比了比,“阿琰都比你量大些,都知道说:‘阿爹,娘会生气的,你让让她呀。’”
玉娘叫乾元帝模仿景琰的口气的模样逗得嗤笑了出来,眉舒杨柳,唇绽樱桃,十分动人,瞧得乾元帝眉花眼笑,将手在玉娘脸上轻轻抚了抚,笑道:“笑了就好了,自打我说了要将景宁挪出去,你就不喜欢,口中答应了,心上勉强着呢,当我不知道吗?傻孩子,你要真舍不得,缓一缓也使得。”
玉娘听乾元帝这番体贴话语,脸上微微带笑道:“我虽舍不得,可圣上的话有理,阿宁一个男孩子,整日盘桓在内宫,日后怎么能有出息呢?我便是看在他母亲份上,也不好这样耽误他的。”说着长长叹息了声,将头靠在乾元帝怀中,口中说的是,“凌蕙当年与我一块儿进宫,她在合欢殿的模样,我又怎么忘得掉呢。”
玉娘故意说得含混其词,乾元帝却也听得明白,却是玉娘在解说她为甚照拂景宁。
当日的情形乾元帝也记得清楚,凌蕙是在合欢殿出事,王庶人意欲一箭双雕,借着凌蕙的孩子来嫁祸玉娘,害得玉娘也很受了场委屈,若不是他到得及时,还不知李媛那个外宽内忌的毒妇会将玉娘怎样。难为玉娘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还心存善念肯照拂景宁,将他视若己出。
这样宽仁慈爱的心地,他从前竟还几番疑她,若是叫她知道了,还不知会伤心到怎样。是以乾元帝加意安慰道:“那也不是你的过失,若是凌蕙地下有灵,知道你这样照拂景宁,只有欣慰感激的。”玉娘微微笑道:“我也不是为着她的感激呀,她便是真感激我,又能做甚呢。我看的不过是景宁可怜罢了。”
乾元帝闻言在玉娘耳边笑道:“你怎知她不会感激你,保佑你早怀太子呢?”玉娘听说,粉面顿时飞红,瞥了乾元帝一眼道:“好好的说话,您又扯这些。”乾元帝笑着将玉娘抱在膝上,拢着她的纤腰:“你告诉我,这哪儿不是正经事了?这才是顶顶要紧的事。”说着就将手盖在了玉娘的腹部。
有嫡立嫡,旁人自然没甚好争。可若是当真无有嫡子,后事便不好说。先是景淳虽是长子,却不是能做皇帝的,便是叫他做了皇帝,虽高贵妃如今与玉娘交好,一旦遇着皇太后与贵太妃之争,高贵妃只怕也不能退让,玉娘岂不是要吃委屈?
更别说还有景和那东西,小小年纪,心肠诡谲,便是他当年也不如他哩。他那样的人,怎么肯让景淳骑在头上,必然要做反。陈氏的心肠一般的狭窄狠毒,真要叫她母子得了势去,只怕玉娘连万贵太妃的下场也捞不着。乾元帝虽知若要一了百了便该将景和与陈婕妤母子除去,可到底父子情分尚未断绝,一时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是以趁着他还在壮年,一,二十年总还能活得着的时候,玉娘能得个儿子。中宫嫡出,天然便是太子,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将权柄慢慢地转移过去。唯有他和玉娘的孩子做得皇帝,才能保得玉娘善始善终。只是这番计较,乾元帝却也不好与玉娘直说,唯恐惹得玉娘伤心。
可玉娘秉性聪明,乾元帝待她如何,她还能不明白吗?乾元帝此人多疑猜忌,反面绝情,只看他待李媛与高贵妃、陈淑妃如何便知道了。
如今他待她算是体贴入微,情真意切了,可这一切都是她处处谨慎,仔细谋划,百般算计得来的,饶是这样,期间还有几番惊险。若是有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便是那个孩子,也是这样没的,虽玉娘自家也有放弃之意,可若不是乾元帝疑了她,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故此乾元帝如今待着玉娘越好,玉娘心底的怨恨便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