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太后与恭王的问答间,面色苍白的光绪却就像是指绳木偶一般坐在龙椅上,却全是没有任何主张,实际上今天的这个乱子,就是他这个皇上惹出来的,如若没有他当初受“奸臣”教唆,又岂会有今之乱。
而听到“革职报效”时,光绪的脸色又是一变,在他看来裕禄之罪实无可恕,可现在他却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在一旁静听着,毕竟现在无论是太后也好,恭王也罢,都是为了收拾残局的。
谈完了对裕禄的处置之后,另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却又摆在众人的面前,相比于裕禄那个角色,对于慈禧而言,如何挡住唐浩然的兵锋,才是最紧要的事情,挡不住唐逆的乱兵,一切都是空谈。
“六爷,这锦州丢了,宁远城瞧着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了,哀家虽是个妇道人家,这军国大事原本不应插手的,可祖宗的江山社稷既然到了这,哀家便不能不问,这宁远城离榆关也就那么百十里路,若是这榆关再丢了,咱大清国的江山……”
慈禧并没有继续下去,而只是盯着奕訢,盯着这位她担着被夺权的风险令其复出的恭王,上一次他要信用汉臣,保住了大清国的江山,现如今呢?这些汉臣们个个心怀鬼胎的又如何用之,当然,这话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谁知道今天出这句话,明个会不会传到天津、传到江宁,传到武昌。而传到那些人耳朵里,不知又会变成什么话,被品出什么意来。
“八督议政”好一招“八督议政”,那次见他唐浩然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原本的还有人他唐浩然不会做官,更不会做人,现在回想起来,那唐浩然根本就是把满朝上下,都当作猴子给耍玩了。
当年雍正爷那会那些人拿着什么“祖制”整出个“八王议政”的妖事来,可最后让张廷玉给破了。可今天。这唐浩然假口朝廷乱政的名议。推出了一个“八督议政”来,这个时候谁能为朝廷破去,更何况,今天的大清又岂是昨日的大清?
当年的朝廷是“一言九鼎”,现在的朝廷能不“一言九”,就谢天谢地了!过去朝廷对疆吏唯能千方平衡以为维持,无论是中枢也好,地方也罢。大家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疆臣们还算恭敬。可现如今倒好,他唐浩然硬生生整出了一个“八督议政”来,虽现在疆吏们都没怎么话,可纵是身处深宫之中慈禧也知道,这八督都在那里等着,等着朝廷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但这层窗户纸又岂是能捅破的,一但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这大清国还是大清国吗?到时候朝廷可不就成了摆设?
正因如此,这“八督议政”非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受的。可若是不接受这“八督议政”地方疆臣离心离德起来,谁又能保住大清国?左右为难的慈禧这会也就只能把全面的希望寄于恭王的身上了。毕竟当年也就是恭王救了大清国的江山。
“回太后,北洋衙门已调选精锐驻守榆关,以两万之师固守榆关,并辅以重炮必能保榆关于不失……”
奕訢连忙把李鸿章于奉折中的话语一一加以上重复,两万之师守关,这是李鸿章好不容易抽调出来的部队,自从辽阳大战左宝贵阵亡,奉军精锐尽失之后,先前朝廷主张的“迅图进剿,先发制人”,便成为了笑话。
而身为北洋大臣的李鸿章则趁机主张“先定守局,再图进取”,若进攻汉城,“必须添劲卒十万人,步步稳慎,乃可图功”。对这一主张纵是朝廷再是反对,也只能头称是,毕竟,现如今这天下能打的也就只有北洋,他李鸿章得这么办,那就这么办吧!
虽朝廷认同了李鸿章的法子,可并不表示朝廷没旁的想法。十万……纵是现在朝廷挤出这十万劲卒来,他唐浩然又岂会给朝廷那么长的时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别是其它人,就是恭王自己个也被驻朝新军的持续半月的一路猛攻猛打打蒙了,纵是大清国当年定鼎中国时,兵威之盛也不过如此。
“他李鸿章倒是持重,这添募劲卒十万人,步步稳慎,乃可图功。且不要花多少银子,纵是他募了这十万兵,恐怕还没等他募齐了,恐怕唐浩然的逆军就打到京城了,到时候,那十万兵大清国还能用得着吗?”
可不就是这个理嘛,到最后大清国的银子募的却他李鸿章的兵,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慈禧盯着恭王追问道。
“传旨给李鸿章,令其速调精锐驰援榆关!榆关国之要地,断不容有失,还有……”
话声稍顿,慈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接道。
“过去大家要办水师的时候,都什么是保京畿于不失,可现如今,这唐逆的大军都快打到眼前了,这北洋水师呢? 六爷,这事儿,你得放在心上!”
瞧着是一声轻言轻语的吩咐,可那话间却透着发自肺腑的不满来,若是李鸿章在这恐怕早已经吓的一身冷汗,可现在这会被“满汉之别”和“八督议政”搅得不得不千方百计维持疆吏之心的朝廷,至多也就是像这般发发唠叨。
可现在,这话纵是传到了天津,怕也不会再让他吓的浑身 “抖似筛糠”,这恰恰就是权臣与人臣的区别,甚至就连同慈禧,在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还有那么些顾忌,甚至没有直接提什么着北洋水师出兵,只是让恭王“上心”而已。
“太后,这旅顺已失,水师弹药难济,一时难以为用,海军衙门和李鸿章都上了谢罪的折子,臣以为,还是不宜追究的好……”
奕訢一如过去般的和着稀泥,实际上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当年平发匪的时候,他靠的就是这种和稀泥,在群臣皆言曾国藩不忠时,其为其张目,甘为其朝中助力,从而令曾国藩唯以忠心相报。精明如他,这会亦知道现在于朝廷来只能这般和着稀泥了,否则惹出什么乱子。都不是他所能收拾的。
尽管他主张任用汉臣。可骨子里却对汉臣持以怀疑的态度。正因如此,他才会对以李鸿章为首的疆吏加以警惕之余又百般的示好,如此一来,他反倒不若当年对曾国藩那般游刃有余了,毕竟当年朝廷还有那么些权威,而现在呢?除了这京城,还有东北和蒙古,这大清国的天下可都是汉臣的。
“还有。太后,既然现在唐逆兵锋直指京畿,还是得让李鸿章主持的好,以臣之见,还是得请李鸿章来一趟京城!”
现在请他来,他会来吗?别是慈禧,现在甚至就连自以为了解李鸿章的奕訢也不禁怀疑起来了,这半个月,朝廷可是已经诏了他李鸿章三次了!
若是再不来,朝廷又如何是好?
大雨落在轿上浸湿了轿衣。亏得那轿衣内衬着一层油布,才使得轿子里还保持着干爽。坐在轿中闭着眼睛的奕訢这会脸色显得很是难看,出了宫的他再也不需要像先前那般,在太后面前维持着心,因只身在轿中的关系,又令他无需像人前一般,气定神贤装着这大清国的“定海神针”。
只有在人后的时候,他才会把心中的忧恼显露出来,眉头紧锁的他现在甚至不及去思索什么英德等国表示中立,亦未曾思索什么“八督离心”,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李鸿章!
现在他李鸿章在想什么?
相交三十余年使得奕訢非常了解李鸿章,他李鸿章是个忠臣,于大清国来,若是没有曾李师生二人,恐怕大清国早就不复存在了。但纵是如此,他李鸿章又可以相信吗?就如曾国藩一样,他们当年做忠臣都是迫于无奈的选择,若是没有左宗棠,没有李鸿章等的人制肘,又岂有曾国藩之忠?
没有汉臣们的互相制肘,这些个汉臣早都把江山夺了过去。可现如今,汉臣们却被朝廷逼得不得不互为擎助,以谋自保,而李鸿章更干脆选择保存实力。至于大清国会怎么样,怕他还真没怎么考虑过。
“不!”
摇摇头,奕訢的心里暗自言语道。
“以李二的精明,又岂不知道,现在只有朝廷能维持局面?若是没有朝廷,这八督,再加上一个唐浩然……”
想到那些汉臣虽是离心,但个个却又精明非常的言称着“勤王”却又不见行动,他们可不就是在等着什么?等着朝廷让步?或者等着唐浩然把一切都撕的粉碎之后再出面收拾局面!
“李二,李二……”
于唇边喃喃着,奕訢的眉头越皱越紧,现在朝廷对其无一丝制肘,或者根本就是欲制而无力,眼瞧着唐浩然兵逼京城,他李二却依然在那里“徐徐图之”,他图的是唐逆,还是朝廷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来京城,现在太后又有召见了,又该如何?是请还是不请?若是其再次回拒,朝廷的言面又将至何处?
思索中,雨滴落在轿上的声响却是不时的传入的奕訢的耳中,坐于随着轿车走动晃动的轿中,愁眉不展的奕訢那面上的愁容更浓了,甚至直到轿至王府的时候,他脸上的愁容依是未散。
“主子,端方端大人一直在候着您!”
就在轿子落下,奕訢的脸色再次恢复正常不见一丝愁容的时候,奴才边随着的努力隔着轿帘通禀时,走出轿子的奕訢便听到了端方的话声。
“奴才见过王爷,”
抬眼一看,却看到一身便装的端方这会正跪在雨地里,浑身都被大雨淋湿了。
“端方,快,快起来,瞧这给淋的!”
对于面前的端方,奕訢倒是极有好感,究其原因还是当初的那场处置唐浩然的纷乱,若是当时皇上听其言,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王爷,奴才请王爷亲信李中堂,请李中堂赴京!今日之世,非李中堂不可维持,今日之大清,非李中堂不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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