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世景站在门边不动,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那晚冲营而出的勇气似乎全都耗光了,他靠在门边,一会拉下衣角,一会整理袖口,低垂着眼想看不敢看的模样,很是一副少年的羞涩神情。
岚宛清定定望着他,脑海里掠过第一次见面他披衫而来的场景,头顶上两个旋儿还在眼前晃着,又有在翼浮山下他欢快蹦来的场景,龙头在他胸口一蹦一蹦很是可爱,又有在蓝府书房里的无助嘶喊,绝别之夜牢车之前的痛哭流涕……
初遇这个单纯的男孩,短短时日里,却给彼此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眼前的世景似乎又长高了,脸庞也晒黑了,五官轮廓变得更为深沉而又,比起以往的清秀少年多了几分军人的刚毅,不过目光却如以往一般清澈,充满了离别的思意和相逢的喜悦。
她扬起脸,微微一笑,真心实意的欢喜。
“来坐。”
蓝世景的脸一瞬间发出惊人的光亮,两步往前一掠就来到了岚宛清的身边,习惯性地拖个小凳子在坐在她膝前,却突然一顿,把凳子赶紧往后一拖,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岚宛清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举措,这个半路弟弟,在蓝府的时候还不懂什么男女之防,一心视她为姐,现在在军营里混了一圈,倒变得扭捏了。
“混得不错。”岚宛清点点头,看着蓝世景军衣上的佰长标志,“这才多久,你已经是佰长了,总算是没辜负当初临别时的誓言。”
“还是比不上姐姐。”蓝世景歪着脑袋,闷闷地说道,“你很快就会加官进爵了,文武职兼备……”
“你怎么知道?”岚宛清警惕地问道。
“呃……猜的啦……”蓝世景赶紧解释道,“照齐霄惯例,出身文职而又对武事有贡献者,都会赐武职,所以我想你也不会有例外。”
“不一定。”岚宛清并无喜色,“这次朝廷对越漠的态度实在太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我有关。”
“怎么会?”蓝世景心里一震,惊讶于岚宛清敏锐的直觉,一边笑言,“说句话也不怕姐姐生气,就算您现在立了大功劳,但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个小人物,也不可能针对你怎么样的。”
岚宛清瞟了他一眼,也没说出她真正的担心是来自于天纪齐,也不知道蓝世景与天纪齐这一场相遇,他有没有猜到他的身份。
“做不做官我倒无所谓。”岚宛清语气温和,“你们男子才该看重建功立业。世景,以后不准再做傻事,你私带手下擅闯军营那可是死罪,要不是你运气够好,正好发现了密道能够将功补功,你说你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不是没事了嘛?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嘛!”蓝世景傻呵呵一笑,全然不在意。
“我倒还没恭喜你。”岚宛清心情也好了许多,“听说葛穆边不追究你闯营之罪,你又立了大功,回去之后必定无罪,说不定还能受到嘉奖,升你当副将!”
蓝世景似乎在出神,听到她这么一说,笑着诚恳地答道,“是啊姐姐!有你在,我就觉得自己是副将!”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心境平和,岚宛清更是由衷地开心,而蓝世景更因为她的开心而觉得开心。
接着他就转了话题,坐到岚宛清身边,和她谈战争,谈军事,谈与天纪齐的意外相遇,还有天纪齐所表现出来的“英勇。”
一提到自己天纪齐就来了劲,两眼放光,小脸激动得通红,不停地纠正蓝世景讲述中不够精彩之处,比如他绊了对方一脚又是如何算计将下一人置死的,比如那西番兵抓了他的脚踝,当时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又是怎样利用自己的智勇双全,再加无谓智慧,将那家伙给收拾了的……
小家伙现在历练久了,口齿清楚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岚宛清听着,心里却涌上一阵怜惜……就在不久前,这小东西看到死人还会胆颤心惊,躲在她身后不敢直视,但是现在他已经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放倒几个西番兵,战事和混乱果然能促进人成长,但是这样的成长,却是以他的童真为代价交换的,又如何弥补?
这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独自拔刀对敌,被溅了一脸的血,在他想吐又想哭的时候,他的内心里是否涌上一阵无穷的苍凉与迷茫?
那种世人围护无数,但在真正的危险中,只能依靠自己的空寂。
这是她一直想要教会他的,从她知道他的身份和经历之后,就狠心要锻炼于他,只不过当他真正做到的时候,她又觉得心里苦涩不已。
就是这样,看着他得意洋洋地夸张描述着,但是真正回想起那段记忆,他的声音在虚浮之中还是带着几分惊恐,乌亮的瞳仁里,有兴奋,也有着一刹那惊险的悲影。
他不是不怕的,只是在努力克服恐惧,他只是想要她不担心,而且为他感到欢喜。
她突然伸手将天纪齐抱入怀里,在他脸颊上一贴。
天纪齐正手舞足蹈得说得兴奋,突然这一抱,让他一愣,小身子瞬间僵硬起来,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就势一转身,将脸贴上岚宛清的脖子,双手一张,也将她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