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的守备姓李,据他自己说,与开封府尹李怀敬祖上三代还是堂兄弟,因此他们也算是堂兄弟。对于这个说法,谢神策是没有兴趣深究的,祖上三代是堂兄,基本上已经是血缘关系淡的不能再淡了的族亲。
然而这并不妨碍两人兄弟相称,后辈子弟也时常有来往。当然也就不妨碍他此时向谢神策“举荐”自己的堂兄李怀敬了。谢神策也不推辞,直言李府尹是位清官能臣,将来中枢拜相不是问题。
另外三位校尉,麾下是西线府兵抽调出来的精锐,只三千人,战斗力堪堪入眼,算是此次谢神策倚为主力的将官。谢神策对三人也颇为亲切,称呼他们为大李小李与老王。当然都加上了将军作为后缀。
三人都是西线的府兵,统属洛阳府,此时谢衣正在西线率领府兵主力与秦人酣战,他们作为预备兵力被调到晋城剿匪,算是被天上掉下馅饼砸到了,因此对谢大帅的亲侄子也是恭敬的紧。
毕竟谁也不想面对秦人的硬弩长枪,万一遇上了大白鱼骑兵,那也就算是撞了天大的好运,可以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了。哪像如今跟缇骑司一道进山剿匪来的轻松?功劳是其次,关键是不用死。
不是说他们贪生。谁都怕死,谁都不想死,如果能不死,谁又愿意去主动找死?
故而在席上,气氛极为热烈。
谢神策自然是将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的,心道怎么可能有那么轻松。不过他也不说破。
与晋城谢神策等人的欢愉相比,此时在太行山的白岩寨,却是另一番景象。
已经是第三天了,聚义厅里面的人先是从犹豫不决到争吵不休,如今已然即将大打出手。
严杰崆坐在虎皮铺就的威严座椅上,冷冷的看着下面两拨泾渭分明的人激烈争吵,时而有人撸起袖子推推搡搡。
喷出的唾沫星子,甩出的大滴汗水,咆哮,肌肉,花里胡哨的装扮......
严杰崆突然感觉聚义厅比以前小了很多,屋顶就像是要被掀翻了一样。
打完晋城之后,是该将山寨大修一番了......严杰崆眼神空洞,低着头这样想道。
突然,聚义厅里发出了一声惨叫。
脾气火爆的横牛因与一名后入寨的头领争论不下,口才又不如人,气急之下便动了手脚,一拳打在了那人的胸口,将那人肋骨打折了两根。
约摸是断掉的肋骨戳穿了肺叶,那人躺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喷出了点点粉红的泡沫。
有人被打,自然就有人出头,各自山寨都有主心骨,自家兄弟受伤岂能坐视不理?于是有人抄起了旁边的椅子。
然后有人拔出了随身的短刃。
之后有人抢过了守卫的刀枪。
最后有人呼朋唤友,叫着分个高下。
严杰崆大怒。
呼喝不住。
眼见得事态便要失去控制,演变成他统一山南之后的一场血案,严杰崆拔出佩刀,下腹用力,轻轻提膛,接着便是一声虎吼。
“造反啊?!”
喧嚣的众人被吓到了,纷纷停手。
一声虎吼过后,严杰崆一甩佩刀,佩刀划过,将人群分开,“咄”一声钉在了大门的柱子上。
聚义厅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一帮汉子粗重的喘息。
严杰崆一震衣袖,慢慢走下主位,下了几阶台阶,然后双手后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厉声喝道:“谁要造反!”
聚义厅中无人敢应声。
“谁要分个高下!”
依旧是一片安静。
片刻过后,有刀剑落到地上,随后叮当声不绝于耳。
严杰崆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语气依旧。
“什么时候了!还如此争论不休!敌人都做好准备了,我们却在窝里斗!”
“看看你们!一个个......翻山虎、越海蛟、擎天柱、黑魔王......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还是纵横绿林的英雄好汉吗?你们还是原来劫贫济富侠义无双的头领豪杰吗?”
“看看你们对面的人,看看,都是谁?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在聚义厅喝过血酒磕头拜过天地的兄弟!如今居然反目相向!”
严杰崆厉声呵斥,脖颈上、额头上,暴起道道青筋。底下的头领们纷纷低头。
“大敌当前,不容有半分私心,不光如此,兄弟间还要互为依仗,怎么能如此?手足相残?”
“我知有兄弟以为朝廷势大,缇骑司恐怖......尤其是缇骑司提督亲赴晋城,让一些人怕了!下面有人,也萌生了怯意......但是,众兄弟仔细想想,如今朝廷四面开战,兵力紧张,他晋城孤立无援,能有多少人?一万?两万?能有五千就不错了!我们六万大军!居然被不到五千人吓到了!六万居然不敢打五千......难道我白岩寨的兄弟都是懦夫,只敢对自家兄弟出手了?”
“莫非大家是以为我白岩寨已然衰败到了如此境地?还是严某人领导无方?众兄弟不再相信严某人了?诸位......若是以为自己能带领山寨走的更远,渡过难关的,严某人,甘愿让贤!从此奉他为首领,甘做帐下一小卒,任凭差遣!”
说完,严杰崆将刀鞘解下,掷在地上,将帽冠解下,捧在手中,下到聚义厅中。
众人皆惊慌,严杰崆所到之处,纷纷让开。
“严某人领导无方,致使众兄弟手足相残,甘愿让贤!”
严杰崆手捧帽冠,眼睛扫到哪儿,哪儿的人就纷纷避开,不敢与之直视。
“严某人领导无方,致使众兄弟手足相残,甘愿让贤!”
严杰崆又喊了一遍,依旧没有人回答。如是者三。
当严杰崆第三遍喊完,大汉横牛“噗通”跪下,大哭道:“公明哥哥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横牛一声哭喊,桓石文山等白岩寨元老们纷纷下跪哭道:“恳请公明哥哥收回此言,我等愿在公明哥哥的带领下,奋勇杀贼!”
如此一来,就是后来归顺的头领们也为严杰崆所动容,纷纷跪下,哀求严杰崆收回先前的话,从此一心杀敌,共为山寨出力。
经此一来,严杰崆迫于无奈,只得重新带回帽冠。
随后他下令,刚才率先动手的横牛与翻山虎、越海蛟等人,各记五十军棍,被命为先锋,若是立了大功,方能将功赎罪,如若不然,两罪并罚。如此一来,众人心悦诚服。
此事就这么被带过去了。面对严杰崆,众人都是羞愧的,不仅是因为严杰崆之前反问他们的还是不是他们自我标榜的英雄豪杰,也因为严杰崆的一句懦夫,一句手足相残,激起了大部分人的斗志,因此之后才有了所有人下跪哀求的场景。
该打的还是要打,内部总算又统一了。至少目前如此......
然而严杰崆是不会这么认为的,问题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他不是那些草莽,他是读过书做过官的世家子,知道有些手段,只能管一时。
虽然目前,那些反对攻打晋城的人闭上了嘴,也表示坚决服从领导,但严杰崆知道,只要战事稍挫,这些人就会重新蹦出来叫嚣撤退,而且会比这一次更加猛烈。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以退位相胁搞的定的了。
于是在会后,严杰崆与军神桓石、军帅尹中和、小吴起文山等几个心腹班底又开了个会。
这个会,关系到了开战之后的种种。
在半夜送走了所有人之后,严杰崆看着窗外的星星,嘴角苦涩。
如果有选择,谁想当山贼,谁想造反啊......
(ps:今晚一章~~~,早些睡,养精蓄锐,争取早日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