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凤栖梧,林清颜多少觉得有点心虚。
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凤栖梧不惜把自己深埋在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告诉她,但是她却辜负了她的这份好意,还是任性的住进了春风坊,还是任性的选择相信自己的清之表哥是个绝对的好人。
不管最后结果怎样,她都辜负了凤栖梧的一片好心。
所以她很惭愧,觉得对不起她。
凤栖梧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更加生气了:“你能不能自爱一点?能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珍惜自己一点?能不能离那个混蛋远一点?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吗?!难道你非要让他把你给毁了,你才愿意相信他是个混蛋么?林清颜,你到底能不能懂事一点?你到底能不能清醒一点?!”
林清颜双手在底下绞着,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两个眼眶迅速变红。
但她倔强的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同时倔强的抬起了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给他机会?你知道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你难道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只是为了让一个混蛋证明他现在有可能不混蛋么?!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啊!”凤栖梧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她现在真的想把林清颜给撕了,那也好过她被某个混蛋给糟蹋了。
林清颜第一次被人这样难听的骂,也是第一次看到凤栖梧这么激动。
但她不后悔。
她愿意拿自己的一生,去赌这一次。
给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也给表哥一个证明的机会。
现在除了她,还有韩昭雪之外,估计没有人会愿意相信清之表哥能成为一个好人。即使是大舅舅妈,估计都不相信。
正因为如此,她更要这样去做。
“清之表哥救了我的命,无论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现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清之表哥是一个好人,那我就用自己的一生,用自己的所有,去帮他证明这一点。我也觉得他值得我这样做。并且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后悔。”她的双眼没有一丝怯懦的,直直的看着凤栖梧说道。
凤栖梧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她太无奈了。
“他当时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救谁的命。救你,救清让,救清澈清轩,甚至救我,那都只是他自保行为产生的一个顺带结果,而不是他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什么都不顾……”
“但若没有他,我现在已经死了。这是事实。”林清颜道。
凤栖梧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有没有想过二姨还有姨夫的感受?万一你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没有清之表哥,我现在已经出事了。”林清颜道。
“你……”凤栖梧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清颜,你还年轻,不要这么冒险,让他证明自己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非赌上自己的一切。你明白吗?”
“我要用自己的行动支持他。他也需要我的支持。我这么做对不起很多人,但我觉得对得起自己。”林清颜道。
凤栖梧问:“无论如何我都说服不了你了是么?”
林清颜道:“我心意已决,表姐,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凤栖梧真的很失望。
但是她决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知道那种痛有多痛。所以她决不愿林清颜也经历一回。
她要找柳子衿好好谈一谈。
……
……
在凤栖梧被林清颜搞得极度无奈又极度失望的时候,郑流苏收到了一封让她极度恐惧极度慌张极度愤怒的信件。
“以后做梦不要上厕所,容易尿床。”
雪白的信纸上,只有这一句话。
很简单,也很简短。
但是,却像一柄短而锋利的匕首,直接顶·进她的心脏,然后残忍的旋转搅动,把她整个心都给绞碎。
她迅速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里。
信封还摆在桌子上,在本来应该写着“某某亲启”的地方,不仅写着她的名字,还写着一个字,柳。
此时这个字犹如夏日正午的界光,狠狠的灼烫着她的眼睛。
刺目,刺的她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儿?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个?
他怎么知道自己做梦上厕所?
他怎么知道自己因此……尿了床?
她又惊又惧,又羞又怒,脑子要想的东西太多,一下子宕机,变成一片空白。
里面仿佛有无数雪花飘落,哗哗哗哗哗,整个人都失去思考能力。
一张脸时而惨白,时而铁青,时而通红,没有一瞬拥有正常的脸色。
她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分析其他的东西,脑子里只是在不断响着一句话,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
……
“你就是柳子衿?”刘义隆终于抬头,看向站在书桌不远处的少年。
柳子衿拱手道:“正是。”
正是?
刘义隆和长乐公主都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家伙……太不懂规矩了吧?
这个时候,不应该跪下说臣或者半步墨师柳子衿拜见陛下然后口呼万岁么?什么叫……正是?
柳子衿看着书桌后面那两人的反应,立刻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可是不说正是,说什么?
于是他也一脸懵逼的站在那里,然后和看过来的刘义隆与长乐公主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刘义隆有些无奈了,他干咳一声,道:“罢了罢了……那个,柳子衿啊,你知道朕今天叫你过来,是所为何事么?”
柳子衿摇头:“不知。”
于是刘义隆又无奈了。
因为这个时候,下面的人都会拍一堆马屁,说什么天子英明识人、识才爱才、礼贤下士所以召微臣入宫以施圣恩之类的……
什么叫……不知?
而且前面连个谦词都不加,哪怕你说个微臣不知草民不知小子不知呢?
直接就……不知?
长乐公主也跟着刘义隆召见过不少人,没见过一个这样不懂规矩的,而且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不懂规矩,一脸呆萌的站在那里,实在觉得可爱,忍不住就想笑,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刘义隆叹了口气,道:“朕是念你年少有为,又为国家立下不世之功,所以特意召你前来,跟你说几句话,鼓励夸勉你几句。可你这……”
柳子衿道:“我……怎么了?”
长乐公主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柳子衿实在纳闷,有什么可笑的?自己又没说什么可笑的话。而且这两人从说话开始,好像就一副对自己很无奈的样子,可自己也没干什么啊,站在这多老实啊,人畜无害的。
有毛病吧这俩人?
刘义隆已经彻底无奈了,干脆略过了应有的一切寒暄,直接问道:“顾枢密,是你二爷爷?”
柳子衿摇头:“不是。”
“心眼儿还挺小,还记恨着那个武骑尉的勋衔呢?顾枢密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年纪轻轻勋衔太高,生出狂傲之心。你要理解一下他。”刘义隆道。
柳子衿正色道:“草民姓柳,不姓顾,因此在下与顾枢密,没有半分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你跟顾家,也没有半分关系了?”
“没有。”
刘义隆见他回答得这么干脆,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聊了。
过了半天,才又找出另外一个话题:“你……在原理学方面的造诣很高啊。不过听闻你好像没有学习过原理学?所以那些发明,你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
“读过几本原理学的书籍,所以,也算是学过原理学。”柳子衿道。
刘义隆道:“这么说,自学成才?”
“成才不敢,只是机缘巧合,捣鼓出了几个小玩意儿而已。”柳子衿谦虚道。
“小小年纪,就如此轻狂,以后可怎么得了?看来顾枢密做的是对的。”刘义隆严肃道。
柳子衿再度懵逼,我特么……我特么都已经这么谦虚了,还说我轻狂?这什么脑回路啊?
长乐公主在一旁道:“父皇,他好像是真谦虚。”
刘义隆道:“是么?怎么听着不像啊?感觉很得瑟啊。”
柳子衿无语了,什么叫得瑟啊?我哪得瑟了?而且,这天子是穿越的吧?东北穿越过来的?
刘义隆看向一脸呆萌的柳子衿,问道:“你真觉得那些发明只是随便捣鼓出来的几个小玩意儿?”
柳子衿道:“事实就是如此。”
“这么说,如果你认真一些,还可以捣鼓出很多比这还厉害的大玩意儿?”刘义隆问。
柳子衿想了想道:“那得看匠人的水平。”
“看,我就说他是得瑟吧!说话这么狂,哪里有谦虚的意思啊。”刘义隆向长乐公主道。
柳子衿感觉自己要自闭了。
长乐公主笑道:“人家要真有那本事,倒也不能就说人家是狂。”
刘义隆撇撇嘴,道:“既然你这么大本事,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要是光打雷不下雨,朕要你好看。”
柳子衿能说什么呢,只能道:“好。”
刘义隆无奈的想你说句臣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会死是么?
正是,不知,好。
这什么人啊。
这是在跟皇帝说话么?
他摇着头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眼,问道:“柳子衿,你现在可有婚配啊?”
柳子衿没想到天子居然也会好奇这种事情,于是愣了一愣,然后才道:“没有。”
“这么优秀的人才,没有佳人相伴,实在可惜,这样吧,朕为你指一桩婚事如何?”刘义隆道。
这也算是拉拢和防患的一种,给他指个婚,让他在建康城成婚生子,家在这里,就不会轻易被敌国撬走。就算要走,考虑的事情也会多一点,增加叛国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