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仪进入宛陵城西门大街,东转西拐多时,就来到了一座金家府邸前。
她抬头觑了觑大门上的匾额,径上了石阶,从怀里取出那张纸团,交给了金府的门仆:“请大叔禀报金员外,就说有愿意卖眼珠的求见。”
门仆甲接过那团纸看了看,又把幼仪上下打量了一回:“看你这小乞丐,模样儿倒挺秀气,眼珠子也贼亮。郑道长肯定能相得中!你随我进去吧。”
说罢,门仆甲吩咐门仆乙一声,领着幼仪进府去了。
鳌祥公暗藏在巷口看得清楚,见幼仪直接进了那金府大门,却不明白何故,就赶到门阶下探问:“小哥有请了。刚才进入贵府的是老汉的女儿,不知她到贵府来,所为何事啊?”
“咦……是你女儿啊!你却不知道?这满大街上,谁人不知我家员外四处张贴告示,正用重金收购人的眼珠子?你那女儿要去卖眼珠哩。虽说少一只眼珠不好看,但如果价钱卖得好,也可以保你俩个半生无忧了。”门仆乙乜一眼,冷冷道。
原来这金府四处张贴告示,重金收购人珠,也有一年之久,大街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幼仪乞讨时,偶尔瞥见,便就下定了决心,剜眼兑金,以给父亲治病,她手中的团纸正是那告示。
而这买人珠,卖人珠,双方同意,签字画押,官府并不十分干涉。
门仆乙对此事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听鳌祥公问起,自然随嘴巴咋呼,也不顾忌别人讨什么口风。
但鳌祥公一听此话,肝胆俱裂,气冲九霄,大呼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鳌祥公一边大呼大叫,一边飞步闯入金府。
门仆乙却未料到这一招,慌来拦住。
鳌祥公抬手一拂,门仆乙一个滚冬瓜就翻在地上。
他急抢步入府,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大呼大叫:“仪儿!仪儿!你在哪里?”
门仆乙爬将起来,撅着屁股,咧嘴高喊:“有叫花子闯进府里、闹事来了!大家快拦住他啊!”
金府内十多个护院闻唤,纷纷拿了刀枪棍棒,匆匆奔至门旁,却正撞着鳌祥公闯将进来,发声呼,就把鳌祥公围住了。
鳌祥公正是急火攻心,哪管得许多?一边焦急地叫唤幼仪,一边就与那些护院动起手来。
那些护院都是些散把式,会些花拳绣脚而已,济不得事!不一刻,一个个被打得东倒西歪,鼻青脸肿,只好远远的围定呐喊,再不上前。
府中有个苍头见事不妙,撒开两条虾子腿,直奔后院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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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后院地下室内。
那郑道士正在仔细观察幼仪的双瞳。
但见那一对瞳子晶莹清澈,隐隐闪烁两朵莲花,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
“好眼珠,好眼珠……难得的上品呀!”郑道士不禁惊喜道。
金员外听说,欣然问道:“道长,这回可是为我女儿、寻找到了一颗好眼珠了?”
“正是,正是……绝对的好眼珠。”郑道士频频点头。
“那事不宜迟,道长就快剜出来,为我小女接上吧。”金员外急切道。
“好好好!小姑娘,你这一颗眼珠想卖多少价钱啊?”郑道士柔声问道。
幼仪听见二人称赞她的眼珠、是难得的上品,不禁心花怒放,暗道:我这眼珠子一定能够多卖几两银子。我先开个高价,看他们怎么还价,然后再做决定。
于是,她拿定主意,大胆道:“五两金子。”
“五两金子?”金员外嘴角一抽搐,好似剜了他一块心头肉。
却不料郑道士急忙答道:“好好好……五两就五两,便给你五两金子。员外,快些拿金子来。”
金员外知道郑道士是个行家里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就亲自取来五两金子置于桌上,一边铺开合约,一边让幼仪签字画押。
幼仪不曾想狮子大开口,那郑道士居然爽口答应了,便高高兴兴地签了字,画了押,然后坦然地坐在早已备好的木椅上,等来剜取眼珠。
郑道士把幼仪反绑了手臂,又捆了腰脚,且塞紧了棉布在她嘴里,如此好叫她动弹不得,叫嚷不得。
最后,他柔言细语道:“孩子,不要怕,剜一颗眼珠子只一会儿功夫,你要全身放松,放松……不要去想这颗眼珠是你的了。”
“道长,为何不给她吃些麻痹的药,这样不是剜得更快一些?”金员外站在一旁,着急道。
“不可,吃了麻痹药会影响眼珠的功用。往日碰上的都是下品,所以才那么做,结果挖出来后,与小姐不匹配,也就都扔掉了。但这颗眼珠是正宗的上品,不可‘死取’,要‘活剜’才好。”
郑道士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边分开左手食中二指,压在幼仪的左眼眶上,右手则捏一把柳叶刀、徐徐地贴近她的眼窝子、来剜取眼珠。
只见柳叶刀寒光一闪一闪的,碜人心慌胆寒。
幼仪惊恐万分,玉齿咬得格格响,浑身毛孔一根根地竖将起来。
“莫怕……莫怕……别紧张……一会儿,那五两黄金就是你的了。”郑道士继续柔声安慰。
幼仪瞥一眼桌上放置的黄金,金光熠熠,似乎瞥见爹爹含笑走来,不由坚定了勇气,微笑道:“道长,我不怕,你只管来剜。”
“真是乖孩子。”郑道士狡黠地阴笑,刃尖已然触及幼仪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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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见暗室外传来大喊声:“员外!员外……不好了!外面打进来一个叫花子,说要找他女儿呢!”
原来喊话的正是那苍头,业已奔入后园报信来了。
二人闻听叫喊,蓦地一惊。
金员外立即高斥道:“什么叫花子?赶快撵出去!别搅了我的好事!”
“报员外:那叫花子有些本事,拦也拦不住他,都已经打过来了!”那苍头垂头丧气禀报。
“一群怂货!平日里白养了你们这群狗!”金员外气急败坏道,“道长,这该如何是好?”
“一个叫花子,能有多大本事!待我瞧瞧去。”郑道士不紧不慢地放下柳叶刀,舒开袍袖,负手在背,咚咚咚地踏上了通往地面的木梯。
幼仪自知是公公寻来,手脚皆捆绑着,口内且塞着棉布,既动弹不得,也出声不得,只眼睁睁地盯着二人出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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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祥公已是动了怒火,正将一把鬼头大刀横架在一名矮护院的脖子上,朝后园拖拽过来。
那群护院只跟定在鳌祥公身后,舞刀弄棒,咋咋呼呼,不敢靠近。
郑道士刚出地下室,正与鳌祥公对了一个面,遂大喝道:“叫花子,不得无礼!”
“少说废话,快放了我女儿!”鳌祥公怒吼一声,刀口一勒。
那矮护院顿时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大腿不停地颤抖。
金员外随后跟了上来,直指鳌祥公骂道:“你这洒泼的叫花子,胆敢目无王法!青天白日里闯我金府行凶,你有几条贱命?”
“你这恶霸!这世上,哪有收购人眼珠的事?你挖人眼珠,才是真正没有王法!”鳌祥公勃然大骂。
“我花钱买,你女儿情愿卖,白纸黑字,双方画押,犯了哪门子王法?你却来这里惹是生非?”金员外咄咄有词。
“如今我不卖了!你快还了我女儿来!”鳌祥公大吼。
“你女儿已与我签了字,画了押,那眼珠子就是我的了。我女儿正急等着换眼珠呢,殆误了时机,害了我女儿,你叫花子陪得起吗?”
“只要还我女儿,随你索赔!”鳌祥公怒吼道。
金员外见这叫花子黄脸枯发,破衣烂衫,十个脚趾尚且露在外头,自然是个穷光蛋无疑,遂暗思道:听他口气不小哩,我正好用金银吓唬他。
因此,他傲慢道:“你女儿的眼珠,我可是花了五两黄金买的,如今你要毁约,必须十倍赔我。你若马上拿出来五十两黄金,就领你女儿走;若拿不出来,就只有照约办事了!”
“好!莫说五十两黄金,便是一百两黄金也由得你。”
鳌祥公大喜不迭,摸摸腰身,却仅有几两散碎银子,管不得事,就慌忙道:“我身边没带黄金,你先还了我女儿,片刻我便叫人把五十两黄金给你送来。”
“哈哈哈哈……”众护院闻说,忍俊不住,一个个恣睢粗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金员外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你也能拿出五十两黄金来!现在就拿你去衙门,看你还敢闹事不!”
话音落处,金员外呼喝一声,命令众护院速速拿下。
那些个护院多是狗性,为了讨好主子,不得不卖力,纷纷舞刀动棒来围斗鳌祥公。
鳌祥公气愤填膺,用刀柄击倒那矮护院,就跃身上前,欲捉住金员外,此为“擒贼先擒王”。
众护院围截不住,金员外吓得乱窜乱躲。
郑道士见状,恶道:“你这叫花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莫说要那小姑娘的眼珠,便是你这条烂命,取了又何妨!”
话音才落,郑道士欺身上前,向鳌祥公头顶一掌拍来。
鳌祥公待要闪身,却忽似着了魔咒一般,动弹不得,直急得大汗淋淋,眼瞅着就要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