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与裘千丈二人一身武功何等高明?身为天下间最顶尖的那小撮人,自有其傲气,本来无论如何是不会联手对敌的。奈何灵智不同于寻常对手,在黄药师眼中,这个大和尚即便不如当年的王重阳,亦相差不远矣。当然,他嘴上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三人这一掌力相接,一阴一柔两股磅礴巨力沿着灵智的手臂源源不绝的朝着他的体内涌去,似大浪拍沙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波跟着一波。灵智一人独斗二人,庞大炙烈的霸道真气霎时间从中下两个丹田当中涌出,分作两股,迎上二人手掌。场面立时由一开始的乱斗之局变成了比拼内力之局。
不过盏茶功夫,三人头顶俱是雾气升腾。陆乘风等人瞪大了双眼瞧着比斗的三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们都知道这比拼内力的凶险所在,不输于真刀真枪的比斗分毫,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有性命之威。是以众人心中虽然担忧,却不敢出言打扰,以免三人分心之下,为对方内力所趁。
灵智心中暗暗叫苦,他一身修为虽然精深,脱胎于九阳的“大日如来诀”也玄妙异常,不仅继承了九阳神功回气甚快的功能,练出的的真气更是炙热霸道异常。然眼前两个均是天下间少有的绝顶高手,若论单打独斗,灵智有信心仗着神功的精妙拖死他们,但是如今两个对上一个,对方损耗一分内力,他起码得损耗一分半,甚至更多,时间一久,只怕要遭。
殊不知黄药师与裘千丈二人心中惊诧更甚,他们的本事自己十分清楚,一开始本没打算与灵智比拼内力。然适才二人各自一掌拍出,灵智竟然仗着掌力雄浑想要将二人的力道卸去,二人自然不肯,竟不约而同的同时加大掌力。谁知他们掌上力道越强,对方手掌上传递过来的力道更强,这一下激起了二人的好胜之心,均想:“你一个独斗咱们两个,难道还能让你赢了不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掌上力道非但不减,更隐隐有增强的趋势,而且对方的真气灼热至极,迅捷无比的传至体内,一时间手臂经脉竟有灼热涨裂之感。
裘千丈一边调动丹田当中浑厚的天蚕真气缓解手臂传来的灼热胀痛之感,一边费力开口赞道:“上人,你这真气好生霸道。”
灵智傲然道:“老骗子,你的‘天蚕神功’虽然玄妙,但是一日未突破第九变,那就一日比不上老衲的大日如来诀。”说完,心念一动,体内真气自然而然生出变化,原本霸道至极的刚劲一缓,变成左手阴柔右手阳刚。过不多时,又变成右手阴柔左手阳刚,如此交替循环,劲力不住的转换。
原本脸上尚算平静的黄药师与裘千丈二人霎时间神色大变,他们虽然懂得“阳极阴生、阴极阳生”的武学至理,却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将内功练成这等境界,他们察觉到灵智掌上传递过来的劲力不断变幻,时而刚猛、时而霸道、时而阴柔、时而炙热、时而阴寒,变换多端,不住转动,将自身的内力一点一滴的磨去,心中震撼非常。他们可不知道灵智只不过是在按照“九阳神功”当中记载的逆转阴阳的手法,来不断转换体内阴阳二气,使真气性质不断变化,生出种种妙用,还当灵智真的练至了“阳极阴生”的至高境界。
灵智虽然借助阴阳二气的转换来短暂的改变真气属性,实则对自身的伤害还是非常大的。别的不说,单说体内阴阳二气的转变之时,阴阳二气失衡之下,对于自身体内的脏腑器官的负荷十分之大。若非灵智向来注重练体锻脏,如此作为只怕支持不了盏茶功夫。灵智心知时间越久对自己处境越不利,双掌上所发的劲力越催越快,黄药师与裘千丈二人的单掌已然抵敌不住,只觉得各自手掌渐渐酸软无力,忍不住便要伸另一只手掌相助。
三人所站立的地面,受三人所发的庞大真气所激,泥土慢慢变得松软起来。三人身子开始缓缓下陷,直至最后将三人小腿尽数没入泥土里。
黄药师与裘千丈缓缓对手一眼,又加大几分掌力,只听见咔嚓数声,灵智再次下陷一截。三人僵持片刻,各自头顶透出缕缕白气,渐渐浓密,就如蒸笼一般,显然已将内功催动到了极致。灵智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已渐觉吃力,终于忍不住转而全力抵御,已无法顾到是否能慑服对方,心想:“到底太过托大了,果然五绝没一个好相与的。”他此刻缓缓收回几分力道,体内真气更是迅速的在经脉当中游走,以期多回复一点儿损耗的真气。他已不奢望能同时胜过二人了,别说得胜,若得自保,已属万幸。
黄药师与裘千丈也不好受,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眼前这个大和尚好深的内功,他们二人联手对敌,对方内力始终顽强如初。黄药师响起适才他一连发劲数次,他第一道劲力未消,第二道攻力又至;二次劲力犹存,第三道跟着上来。如此连发数次,却始终撼动不了对方的磅礴巨力,非但反击的越来越猛,自己的劲力更隐隐有倒灌回来的趋势。他思及当年华山论剑之时,与王重阳、洪七公等人比斗了七日七夜,虽然其中不乏凶险境遇,却万万比不上这次这般提心吊胆。瞧这和尚,年岁明显比自己二人要小一截,一身内功竟然还要在自己之上,也不知他是如何修炼的。
裘千丈虽然不大好受,不过他察觉的体内真气开始了玄妙的变化,眼中露出兴奋之色,气运丹田,只守不攻,想要借助灵智带来的庞大压力让真气发生脱变,同时也静待他内力衰竭,好一举反击。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裘千丈只觉体内轰隆作响,丹田内残余的真气迅速的沿着经脉游走,便转一圈,便精纯一分,七七四十九哥周天下来,原本淡蓝色的真气已脱变成深蓝色。当最后一丝真气蜕变完毕,裘千丈精神一震,眼中神光熠熠,哈哈笑道:“老夫终于突破了,哈哈哈哈,上人,多谢了。”
灵智瞧他狂喜的神态,微微一笑,道:“是么?可喜可贺。”黄药师闻言,脸色一垮,只觉嘴角苦涩,没想到斗到最后,裘千丈居然突破了。如此说来,三人当中,岂不是他黄药师最为不堪?不过他心中虽然憋屈,却还是开口道:“裘兄,恭喜恭喜。”
裘千丈侧头瞧了一眼十分憋屈的黄药师一眼,心中甚是得意,笑道:“依老夫之见,今日咱们也斗了许久了,不如罢手如何?”
灵智与黄药师齐道:“好。”裘千丈道:“我数一二三,咱们齐齐撤力如何?”灵智与黄药师二人齐齐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同时缓缓收回掌上力道。裘千丈刚数到三,他与黄药师二人便察觉的灵智掌上力道消散得无形无踪,此刻若是趁隙发劲,灵智非吃个大亏不可。不过二人倒对灵智的信任甚是敬佩,当下默默的收回掌力,学着灵智的摸样,从泥土中站起来,而后盘膝坐地,缓缓的恢复其内力来。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不分先后的睁开双眼,彼此对视一眼,齐齐放声大笑,都对彼此之间的本事十分钦佩。
裘千丈笑道:“上人,好本事,老夫佩服。”说完,一扭头,对着黄药师赞道:“药兄不愧为五绝之名,厉害厉害。”
黄药师对他们二人的本事也十分佩服,先前的那点儿傲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和颜悦色的道:“裘兄说笑了,幸亏当年华山论剑你没来,否则重阳真人想要夺得第一,只怕没这么容易啊。”说完,又对着灵智道:“我生平轻易不服人,今日却要对上人你说一声服了。”
灵智笑呵呵的道:“黄老邪,既如此,靖儿跟蓉儿那丫头的婚事,你该不会再阻拦了吧?”
黄药师沉吟片刻后道:“承蒙上人看得起,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事关小女终身幸福,还请上人容在下考虑一二。”他虽然没正面应下,但态度以及言语当中已不如一开始般强硬了。
黄蓉与陆乘风二人见双方化敌为友,心中大喜,当下又笑着恭维了三人几句,最后一行人重新回了归云庄。
落座之后,灵智怕再次生出什么变故出来,一心想要敲定郭黄二人的婚事,是以言语当中对黄药师客气了不少。黄药师见灵智给足了脸面,口风终于松动了,言明先带黄蓉回桃花岛,然后静待灵智与郭靖二人上门提亲。韩宝驹、柯镇恶恶人虽颇有微词,但总算有了个好结果,称得上皆大欢喜。
第二日,双方依依惜别,黄蓉虽然不舍郭靖,却也知是时候该回桃花岛了。好在灵智道最多一月,必定领着郭靖上岛提亲,这才令黄蓉心中稍安。
双方分别之后,灵智带着郭靖先是找到了段天德,命郭靖一掌结果了他报了父仇之后,又命其一人先独自上桃花岛,他则挑了一处地方闭关潜修。当日一战,虽然凶险,却所得甚多,特别是他与裘千丈一番深入的交流之后,更是隐隐明白了突破的关键。灵智自信不出三年,定能越过那道坎,贯通天地二桥,突破到传说中的先天至境。
就在灵智闭关苦修之际,时当六月上旬,天时炎热。郭靖先是到了嘉兴,写了一封书信,交与醉仙楼掌柜,请他于七月初江南七侠来时面交。信中说道:弟子道中已报父仇,眼下需赴桃花岛应约,届时有灵智恩师相伴,必当无碍,请七位师父放心,不必同来桃花岛云云。灵智让他自己先去的消息却没有告诉江南七怪,这也是灵智反复告诫的结果。不出意外,郭靖此番上岛必定能遇上老顽童周伯通,如果凑巧的话,甚至还能遇上西毒欧阳锋,柯镇恶等人嫉恶如仇,届时遇上不免起了争斗。虽然如今江南七怪武功较之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西毒欧阳锋下毒的本事可谓天下无双,为了江南七怪等人的安全著想,西毒这等狠人还是能避则避吧。
郭靖不知道灵智的打算,他信内虽如此说,心中却不无惴惴,暗想黄药师为人古怪,自己独自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只怕届时又生事端。不过为了心上人,也只能豁出去了。
郭靖按照当初黄蓉的指点,一路打听,到了舟山,雇了一艘海船出海。岂料海边之人畏桃花岛有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金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还好他一直谨记着黄蓉的交待,只说虾峙岛。
出畸头洋后,郭靖对着操舟的老渔民深深一揖,这才开始打听桃花岛的方向。
那舟子听到说要去桃花岛,霎时间瞪大了双眼,颤颤兢兢的道:“这位爷,那地方······那地方去不得。”
郭靖不解,奇怪的问道:“为何?”那舟子忙将各种传闻道出,最后求道:“若是早知你要去那个鬼地方,这趟生意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做的。”
郭靖又温言求了几遍,最后又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那舟子眼神闪烁几下,这才一咬牙应下,转舵向北,缓缓朝桃花岛的方向开去。
船将近岛,郭靖已闻到海风中夹着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白,繁花似锦。不过那舟子却无论如何不肯再靠近了,郭靖无奈,瞧着离岛上有二三十丈的距离,一咬牙,提起包袱扑通一声跳下船,缓缓朝桃花岛游去。
郭靖自幼在漠北长大,本不通水性。后来认识黄蓉之后,专门跟她学过游泳。不过期间也不知道被淹了多少次,灌了多少口水,让他对水有一股天然的恐惧。这二三十丈的距离在他眼中不亚于天堑,等他游到岛上之时,已筋疲力尽了。他躺在沙滩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转首一瞧,那舟子早已撑船跑的无影无踪了。郭靖无奈,只好迈步往桃花林中走去,谁知只奔出十余丈远,立时就迷失了方向,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走向哪一处好。
他走了一阵,似觉又回到了原地,想起在归云庄之时,黄蓉曾说那庄子布置虽奇,却哪及桃花岛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妙,这一迷路,如若乱闯,定然只有越走越糟,郭靖登时傻眼了,于是坐在一株桃树之下,叹道:“蓉儿啊蓉儿,你在哪儿阿?”这时,一个声音笑嘻嘻的传来:“你也认识那个小丫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