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天明,她出了国祠。
“女菀。”小声呼唤让她挺直脊背,还未回身,那人已赶上来牵住她的手,将她匆匆带离,行至宫门,他解下斗篷将她罩住,侍卫也不敢阻拦,于是两人便顺顺当当出了宫。他骑上马,将她拉上马背圈在怀中,扬鞭一挥朝着渺无人烟出奔去。
金轮跃出山顶,他们已出了都城,迎面而来的风让她清醒无比,连空气里都有自由的香气,她贪婪地吸着,错觉整个人能再风里起飞。
行至某处山谷,他驻马停足,双脚踏上草甸,顿觉充盈真实,她欢喜得忘乎所以,他却忽然从后头将她抱住,她的后脑撞上他结实的胸膛,顿时愣住了。
“原谅我这三年无法照拂你,生怕我的关心会让你在宫中的处境更为艰难,可如今我已不能再失去更多。”他呼吸凝重,她怔怔听着,连眨眼都不敢。
晨光跃进她的眼眶,将她眸子点亮,她在一呼一吸见紧握理智道:“你从没有失去什么,或许那本就不属于你。”
一语中的,他缓缓垂下手臂放开了她,她回身瞧见他倾颓模样,同记忆力轻狂狷狂的他好不匹配,他点着头自嘲起来:“是,你说得对,本就不属于我,我只是个庶子罢了。”他苦苦笑着,然那笑声着实戳痛了她的心,他曾无助控诉过血统的不公,本同末异的尊卑害得他壁立千仞无依倚。
她伸出手想抚慰他的悲伤,怎料被他无情格开,他忽然变得激愤,抬手制止宫山的方向,赌咒道:“当平庸无奇的他坐上皇位,我全部的付出都化为乌有,那时我便决定,宁可做坏蛋,也绝不做软蛋!”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她很确信。
他冷笑起来:“连你都忙他?”
“不,我没有!”她高声辩驳。
“女菀……女菀……”他忽然又转了悲切的语调,恳求道:“帮我……”
“怎么帮?”她几乎是难以置信的。
“十日之后,你将他劝出宫,就带到这里来,我会亲自送他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这不正是卫良渚想要的么?她知道的,他不喜欢做皇帝,一点也不喜欢,她莫名有点动摇了。
“女菀,听我说。”他激动地按住她的双肩,企图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决心,他说:“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后位!”
分明是晴天,她却好像听到了雷声,几乎来不及思考,他突然袭来炙热亢奋的一吻让她猝不及防缴械投降。她无力地发现,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那匹让她非常想驯服的骏马。
夜幕降下,她摸黑回到宫中,急匆匆赶往国祠,听见她推门的声音,他急不可耐从佛像后头钻出来,望着她的好生生站在那里,分明已经欢喜得无可附加,然面上已然习惯冷清,只淡淡道:“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
“不,不会的。”她说着就笑了,脚步轻快的走到桌案旁,提笔若无其事地问:“今天学什么?”
他踱步过来,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何解?”
他凝视她纯真的脸庞,借此道出心声:“世上很多事情开头都是极美好的,但鲜少能有同样美好的结局。”比如她会悄无声息消失,再比如,她始终无缘那匹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