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尽灯枯,他安详入梦,她起身借着月光翻找出想要的证据,轻手轻脚出了屋子,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再也无眠。
近几年魏国日渐强大,野心勃勃对大奕虎视眈眈,徵音手中这封信便是魏国頫炀王的结盟书,想趁刘驭宵饱受诟病之际挑拨君臣关系将其拉拢,借此打开进攻大奕的缺口,真是一步好棋。
而让徵音意外的不是頫炀王的棋局,而是刘驭宵的回函,忠心耿耿如他,居然写下‘静待时机,共谋大计’八个字,她惊得半天回不了神,根本不相信刘驭宵会通敌,然这机会实在太好,她用血海深仇一遍遍麻痹自己,幽魂一般将信函送到了侯参将府上。
破晓之时,天色半明半暗,她回了刘府,殷氏立在院中,轻抚掌中白鸽,冷面说道:“我以为你会逃。”言下之意任何事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姐姐,我信你有办法知道一切,既然如此,快些离去才是正经,免得树倒猢狲散,砸着自己。”她同殷氏从未有过如此开诚布公的谈话,她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姐姐,这些年我一直同你斗,想赶你走,不是为了独占他,他该死,可你不该为他陪葬。”
谁料殷氏不但没有感激,反而更加愤恨:“我是个妾,他也从未将我看做妻子,可在我心里却一直当他是丈夫,哪有丈夫死了妻子苟活的道理?你不是真的恨我,这我知道,但我的的确确是真的恨你,他将一颗心全掏给了你,而你却生生将它……捏碎了。”
“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殷氏冷笑:“这世上谁没有苦衷?你我皆可悲,从没为自己活过。”她眺望渭城的方向,如释重负道:“将军智计不凡,是大奕最好的武器,亦是天家最忌怕的威胁,当年太子还只是七皇子,而我是他教养的亲随之一,十几年前太子派我装成难民借机结识将军并嫁入刘府,监视将军的一举一动。可是,我太不称职,竟然爱上了他,可试问他那样好的男子,谁能不动心?天下恐怕也只有你。”
事实上,她对殷氏的身份一直心存疑惑,尤其是那白鸽。早年混迹教坊探听消息时便晓得大奕七皇子豢养信鸽,眼线遍布国内,也因着这些功课,七皇子才得以推翻故太子,以诸君身份候继大统。今日,她的猜想被证实,殷氏果真是太子的人。
“你是何时背弃太子的?”
殷氏苦笑:“他耀眼温暖如太阳,我注定迟早要行这一步,时辰早晚还重要么?”
“不怕太子怪罪么?”
殷氏早已看淡生死,轻笑起来:“若我注定不得好死,那为了他,我甘愿舍生。”她顿了顿,收回目光落在徵音身上:“你的身世我早已查到,你虽聪明,可终被仇恨冲昏头脑,若将军真要谋反,谨慎如他,怎会明目张胆让个魏国打扮的人入府,还那么巧就让你知道。将军为人信奉问心无愧,最不喜派系斗争,也从不被谁拉拢,故而在朝中成了异类,太子早有心思要将他扳倒,而后在此要害之地放上一枚自己的棋。他不过是心灰意冷,自投罗网罢了。”
经殷氏点拨,云山雾罩的徵音终于清明了,刘驭宵是一心求死,她震惊到忘了言语,半晌才疯了似的质问殷氏:“你为何不阻止我?若叛国之罪坐实,刘府五服之内无一人能生还!”
此问殷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鸽子并两张纸条交予她,殷氏笔记清秀,一张上书‘平安无事’,另一张则言‘万事生变’。徵音不明所以,殷氏无畏道:“今日我将所有人的生死交在你手上,此后我要活的坦荡。”
吱呀,身后房门开了,刘驭宵走了出来,对殷氏满是愧疚:“你为我做的事我岂会不知,所以这些年无论你们如何斗,我都不会赶你走。是我负了你。”
原来谁的伪装都未见高明,殷氏当下泪水涟涟,质问道:“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保命符而已?”
刘驭宵默然,却也心酸怜悯,一切不言而喻。殷氏擦了泪水,回头对着徵音:“曾有刹那我抛开自己肩上使命,只想着我和他,觉得他应是喜欢我的,我好想问明白是否如此,而后深思又作罢,即便喜欢,也不是最喜欢。我宁可输得傲骨铮铮,也不屑同谁雨露均分。”
这是场无人胜利的战争,或者,关于爱情本就没有输赢之分。
至此,刘府再无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