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南巡的事情刚刚定下去,范轩就同时在暗中下令,从自己的嫡系部队中,急调了五千精兵来东都。
因为都是他自己的嫡系,外面倒也不知道。于是范轩暗中调人,明着却是授意御史台督促顾九思的案子。
御史台得了命令当天,叶世安立刻陈书列数刑部在此案上种种不是,要求刑部将案件移交御史台。而刑部的人也不示弱,第二日就参叶世安徇私枉法和顾九思勾结。
刑部可以踩顾九思,毕竟顾九思孤立无援,但刑部这么踩叶世安,第二日御史台就直接参了刑部上下全员种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双方口水战了几日,在朝堂上骂得唾沫横飞,范轩五千精兵终于调到了东都。
五千精兵到达当夜,范轩将陆永召见进宫。
这些时日陆永一直很是忐忑,他几乎用了自己所有人去稳住刑部的关系,让刑部不要将顾九思移交到御史台去。他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刑部将顾九思移交到御史台,那刘春的死就必然暴露。他不清楚范轩对这件事知情多少,更揣摩不透范轩对这件事的容忍程度。于是他日日担惊受怕,怕范轩找他,也怕范轩不找他。如今范轩来找陆永,陆永倒是突然就安定了。
他让前来传旨的太监稍等,而后换上官服,跟着进了范轩的宫殿。
太监没有让他在御书房见驾,反而是来了范轩的寝宫,陆永进来的时候,范轩正在洗脚。他穿着一身白色单衣,周边也没个服侍的人,用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盆,自个儿一个人散发坐在那里,让陆永一时间以为还在幽州、范轩还没当上大官的时候。那时候的范轩就是这样,经常在夜里见他,他们一起商量官场上的事、也会下棋聊聊天。
陆永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他揣测不出范轩的意思,只能是恭敬跪下来,朝着范轩行礼。
范轩没有让他立刻起来,他呆呆看着大殿门,脚浸泡在温水里,慢慢道:“我年轻时候,人家同我说,这世上没有不变的人,也没什么兄弟感情。说兄弟情谊,那就是人世间最不靠谱的情谊。我是不信这些的。我总觉得,人和人吧,你给对方多少心,对方就会还你多少心。”
说着,他转头看向陆永,话锋一转,却是道:“老陆,咱们认识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四年。”陆永跪在地上,哽咽道,“同榜举人。”
范轩点点头,神色有些恍惚。
他没说话,陆永就跪着,好久后,范轩突然道:“钱这么好吗?”
陆永听见这句话,内心突然那就定了。
也没什么忐忑不安,突然就觉得,好像一切尘埃落定,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也没什么大不了。范轩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回话,一直没有出声。许久后,陆永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抬头看向范轩:“您为什么做皇帝呢?”
范轩愣了愣,陆永看着他,认认真真道:“如果不是为了钱权,您又为什么做皇帝呢?”
范轩沉默了,好久后,他突然苦笑起来。
“我若是和你说,我从来也没想当过皇帝,你信吗?”
“那您为什么要和梁王争呢?”
陆永平静开口,范轩低下头,从旁边拿了帕子,慢慢道:“他不是个好皇帝。”
“那您是吗?”
陆永继续询问,范轩的动作僵住了,他皱起眉头,抬头看着陆永:“你什么意思?难道朕做得还不好?”
陆永笑起来,却是没说话,他恭敬叩首:“臣知错。”
范轩觉得有些难受,他克制着情绪,将帕子交给一旁等着的张凤祥,慢慢道:“其实你做的事儿,我清楚。一千万两,你补回来就行。你自己补不回来,你给我一份名单,我来要。”
“我终归不会要你的命,”范轩叹了口气,“为何走到杀人的地步呢?”
陆永听明白了,今晚范轩是来同他交代他的出路的。陆永暗暗思考了一阵子,思索着范轩话语里的真假,好久后,他才道:“臣明白。”
“你终究还是我兄弟。”范轩劝说道,“别走了歪路,更别离了心。”
“是臣糊涂。”
“老陆,”范轩犹豫了片刻,终于道,“顾九思是可造之材,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颐养天年,户部的事就交给他,你也多带带他。”
陆永没再回声,他跪在地上,僵着脊梁。倒也没有不能消化,预料之中,只是说真正面对,还是有些难堪。
范轩看着陆永黑发中夹杂的白发,心里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老陆,只要朕在一日,可保你晚年无忧。”
这话让陆永必须去面对了,他慢慢收紧了拳头,跪着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微臣辞官吗?”
“老陆,”范轩低着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道,“你的罪是什么,你本该知道。”
好久后,陆永深吸了一口气,叩首道:“谢主隆恩。”
“找个时间,带顾九思去和你的朋友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