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缄把自行车骑到张家村东边轮窑厂的时候,他站在高高的土坡上,夕阳将他和自行车拉的很长,在他的十几年的印象中,都就没有看到过那么大的夕阳,比他小时候推的铁环都大,夕阳下就是张缄生活的张家村,在阳光的沐浴下,那些瓦房,树木,天线都显得那么圣洁,还有他在土坡上看不见的亲人、朋友,猪马牛羊……
在天快黑的时候,张缄骑着自行车绕过家门,回到了独居的奶奶那,奶奶已经睡下了,开门看到张缄的时候吃了一惊,然后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张缄是奶奶的大孙子,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在张家村中学上学的时候,张缄就是和奶奶住在一个老家一个院落里,大门是绿漆铁门,院子里有两棵夏天能结出又黑又甜桑椹的桑葚树,在那几年,应该是奶奶最高兴的几年,身体还算硬朗,喂鸡捡破烂,晚上张缄陪她,她可以睡上安稳觉。
好像女人不管什么年龄,只要身旁有一个他信任的男人她都不会害怕,可以安然入睡的。
她的丈夫也就是张缄的爷爷在张缄父亲九岁的时候就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饿死了,张缄的奶奶和她那个年代许多寡妇一样,孑然一生,最终悄无声息的死去。
张缄的奶奶回到屋内,蹒跚着给张缄铺了床,每次回来之前,奶奶都会把张缄的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回来睡觉的时候才铺开,每次张缄要自己来,她都让张缄一旁歇着。
“今天星期几。”奶奶问。
“周五,想你了,本来明天回的。”
“油嘴滑舌的,没有惹纰漏吧。”奶奶似乎还是不放心。
“真没有,奶,你睡啊可冷。”
“不冷,放了热水袋,你小时候火力大,冬天睡我怀里就像一个小火炉。”奶奶经常在寒冷的夜里对张缄说他小时候的事情,好像说出来她就会得到温暖一样。
张缄的奶奶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因为经常早睡的缘故,在张缄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的时候睡着了。
张缄把电灯拉亮,电灯线分成两股,一股在奶奶拴在奶奶床沿上,一股在他自己的床沿上,那时候的电灯是用手拉的,拉一下就亮在拉一下就灭了。
张缄小心翼翼的取出燕子给的白纸袋,他本来是想在轮窑厂土坡上就看的,那个土坡是曹小山和张缄一起玩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在土坡上他心情还没有平复好,他没有想到燕子不仅照相了,而且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肯定不是今天临时包好的。还有一个原因,张缄总是感觉到如果在土坡上打开,曹小山就能看到或者能感应到。
这件事情他还不想和曹小山分享,这种幸福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一个人,别人知道了幸福就会少一分。
记得有一次张缄在另一个初中同学那看到了燕子的一张照片时,非常吃惊和难过,感觉燕子不是他的燕子,这是一种被人分享的痛苦,哪怕是多想了,哪怕是燕子正常的交往,对一个深爱她的人来说,那也是让人难过的。
在被窝里,张缄小心翼翼的把白纸袋拆开了,他本来想明天早晨看到,这样又可以多期待一个晚上,再幸福一晚上,但这种自私在强烈的渴望面前不战而退。
照片是当时最常见的七寸彩色照片,燕子穿一件浅色的外套,站在照相馆的假山旁,可能因为不经常的照相的缘故,身体略显僵硬,但她的脸还是张缄朝思暮想的脸,洁白神圣。
张缄刚把手指伸到照片上燕子的脸上,迅速的缩回了手,万一摸脏了那就不能原谅自己了。回到高家村一定要给这张照片过一下塑,这样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摸起来了。
在和燕子相处的最初的岁月里,燕子又给了张缄几张照片,他们甚至还有一张张缄坐着燕子在一旁站着的合影。
虽然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但张缄收到的燕子的第一张照片,让他在以后的一周都处在幸福的包裹之中。
那种弥漫直抵心扉的欢乐,也只有在初恋的时候会出现一次,那时恋爱的第一道门,幸福打开了第一道门的锁,让相爱的人想见、拥抱。
张缄看了一遍又一遍,这就是传说中的百看不厌,他也在猜测燕子给这张照片的目的,是碍于面子,还是出于对张缄的认同,或者是好感。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燕子不讨厌张缄。
这张照片最终被张缄放在了一本绿色封面的影集里,如果不出意外,张缄回到老家还是能找到这张照片的,估计会和现在描述的有出入,但已经没有求证的任何意义了。
农村的夜晚特别的安静,张缄由于兴奋,在关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入睡,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想到许多年前在张家村小学松树下初见的那个女孩,那个每天经过他家门口的女孩,那个在课堂上他趴在课桌上盯着背影看的女孩,那个在学校门口油菜花下晨读的女孩……
那个叫燕子的女孩。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在他懵懂之年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就像刘若英《后来》唱的那样,一个男孩深爱着一个女孩。
在张缄鼓足勇气向她靠近的时候,这个叫燕子的姑娘没有拒绝,而且友好的开始和他交往。
每人的初恋都可能不同,幸福和美好都是相似的。
当冬天的寒意笼罩在张家村的时候,张缄也缓缓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