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这位娘子,行路干渴,可否借碗水?”
裴宝儿一脸古怪地看了他两眼,见他神色不动,毫无窘迫之态,且嘴唇确实有些发干,便勉强信了。
“可以,您稍等。”
她扭头去厨房倒水,心里有种违和之意徘徊不去,端着水出去时甚至在想,那男人会不会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结果男人还静静站在那里,微垂着眼,像是在发呆。
“那个,水来了。还是温的,小心点。”
她把水递过去,男人才如梦初醒般抬眼,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他伸手将那小碗接了过来,两人的手快速碰了下,又很快分开。这短暂的肌肤相触,似乎在他手背上点燃了一簇火苗。
裴宝儿也急忙缩回手,她心里觉得怪怪的,又忍不住想,这男人的手可真凉,凉得跟冰似的,倒是跟他本人的气质十分吻合。
齐珩低低道了声谢,却只抿了一小口,便将碗还给了她,双目一合,直接大步流星走掉。他走得极快,像是怕被身后什么东西追上似的。
裴宝儿莫名其妙地端着剩下的半碗水回去,顺手泼到了墙根下。小砚儿却玩腻了和大妮的捉迷藏,跑过来看她这边的动静,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竟眼神一亮,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美人!”
裴宝儿更觉莫名其妙,撸了把便宜儿子的大头,将其哄进了里头。省得让他跑出去玩,又碰见哪个杀千刀的拐子。
当天夜里,她却又做了个怪梦。
次日醒来,裴宝儿坐在炕上发了很久呆。这次的梦有些不同往常,从前的梦多半都是第一人称视角,这次这个却是上帝视角,跟看电影似的。
她看见了一座山,山里有座道观或是寺庙的建筑物,看上去古朴而清幽。有人上前去敲门,是个男的,因背着她故而看不清面容。然后一个女子应声开门,她一身道袍,头上扎着个古板的道姑髻,眼神灵动,乌溜溜如同狡猾的小狐狸。
“公子可是迷了路?这女观里都是女道士,只怕不大方便让你进来。”
男人说了什么,她却没听清,只看着那扇木门再次合上,整个梦境慢慢被山里氤氲的白雾笼罩。
裴宝儿有些惊恐,梦里的女人竟有些像她自己,却又不完全是她。
总不会是她触景生情,今天被那么个帅哥站在门口要了碗水,就自动脑补了这么一出霸道公子爱上俏道姑的戏码吧?
当裴宝儿正怀疑人生时,往日和谐安详的何家却乱了套。
何夫人扶着心口摇摇欲坠,不可置信道:“老爷,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这肯定不是真的!”
何县令坐在一旁如丧考妣,哦不,如今已经不能称为何县令了。
前天谢御史大驾光临,一进门就要看卷宗,他就心道不好,果不其然,刚判完的林四和刘家那案子被“抽查”,他被问得冷汗直流,只盼着能忽悠过去。结果昨天谢御史“闲逛”回来,笑眯眯地告诉自己一桩笑谈,说是在城门口碰见个妇人将丈夫打得哇哇叫,他本着夫为妻纲的想法想要教育那妇人一番,没想到一审却审出了个怪事,那腿脚利索堪比兔子的男子居然正是林四本人,据说应该是断了腿、几个月都无法动弹的那位“苦主”。
何县令便知道这谢御史八成是有备而来,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只得认栽,苦哈哈地准备重断此案,再送走谢御史,并做好今年年底的考评最多只能混个中下的心理准备。结果,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今儿一早衙门里又来了位更大的贵客。
这位贵客先是问了一通那涉案的刘家娘子,他被谢御史坑怕了,这会儿直接跪在地上一五一十把整个案子老实交代了一遍,并且委婉地为自己喊冤。
“下官实在也是没办法啊,那林家毕竟是……”他顿了顿,换了个其他说辞,“毕竟是忠武侯的旧仆,平日里也安安分分过日子,并没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下官也不知那林四竟然狗胆包天,做下这等欺瞒之事,意欲坑害刘家。这才错断了案情……”
何县令跪趴在地上陈情,却没留意到,从他开始交代案情,并点出刘云和那小娘子关系之时,坐在上首那人的神色便愈发冷硬,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嫌恶非常。
最后,还是强耐着听他说完了那裴娘子和王家的一些瓜葛,比如说,王太太先前救了孤身产子的裴娘子,又收留了裴娘子做女工,诸如此类的琐碎事。也正是听到这些说辞,那人的眼神才不像先前那般冷冰冰想杀人的模样。
何县令当天就被撸了职,得了个“留待察用”的身份。
不过宋岩清楚得很,像这种在自家王爷面前挂上了号,还是上了黑名单的官员,哪怕有三杨几位大人的支持,只怕吏部也不敢再用。他瞧了眼如老狗般老泪纵横的何县令,冷嗤一声。更何况,此人已经老迈,却仍在七品县令任上,除了两面讨好无一是处,恐怕也是个没才能的,这般处置倒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