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风还是冷的,窗都开着,萧徴歪在榻上。
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嗓音也是慵懒至极,“小王爷,你来了啊。”
许晗目瞪口呆,脖子已经快要扭断了,神奇地维持住了频临崩塌的表情。
她想什么叫我来了啊,要不是长公主下了令,倒是不想来了,如果可以的话,谁想来来着。
偏偏,来了也就来了,还看到这样一幕。
看个腿也没有什么,以前在军中那些将士们打赤膊的时候多着呢。
许晗心里安慰自己,同时将要扭断的脖子慢慢的动了动,让自己舒服些。
实在是萧徴那腿也太白了,军中将士可没有这么白的,也没有这么干净。
“站那里做什么。”正当她忙着不知该把眼神往哪放的时候,萧徴忽然出声道。
许晗那些散乱的思绪潮水般褪去,她的心静了下来,回过神来。
她一步一挪,眼神躲躲闪闪的移了过去。
不可避免的,许晗又不可避免的瞄见了萧徴的大腿,嗯,更白!
她喉咙动了动,勉励镇定了心神,坐的离萧徴远远的。
萧徴没有发现她这个异常,只是继续自己的话,
“祖母知道了我受伤的缘由,才把你叫过来,还请你担当一下。”
站在门边的白灼听了,嘴角不禁一抽。
他觉得他今天第一次认识自家世子爷,以前认识的都是假的。
许晗勾起唇角来,笑意浅浅,“本就应该登门拜谢的,要不是世子,今日晗许就丧命于城外了。”
“我母妃跟着一起过来,已经去了长公主那里。”
萧徴顿了顿,轻笑,随即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过来。
他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那般姿态要多慵懒就多慵懒,如果忽视那大白腿的话……
许晗垂下眼帘,“世子,如今天还未热,窗还开着,你刚受伤……”
她别过眼去,有些难以启齿,“你还是将里裤穿起来罢……”
她自觉自己真是为他好,受了箭伤,万一着凉发热,到时候本一个月就可以好的,要拖上两个月伤口才愈合,多少难为人。
萧徴唇边笑意渐大,他甚至是忍俊不禁,别开眼轻笑了片刻,才又回眸,
“你不是那话本字都堆了一箱么,怎么,还看不得我这个样子了?”
“许晗,我现在看见你就想笑,你可真是有趣,这些话有人说可让人厌烦,偏到你嘴里,怎么听怎么恳切。”
“好吧,承你一片心,我就好好待自己吧。”
说完,也不解释为何里头的大白腿会光溜溜的从袍子里露出来,而是指挥许晗去箱笼里给他拿衣衫。
许晗不乐意了,虽说是救命恩人,可这样的事情怎么做怎么奇怪,她不要!
她朝外努努嘴,“你不是有丫鬟么……怎指使起我来了。”
萧徴见她神色,更是扬眉,“你来的时候没听到白灼说的?我这里可轻易不能让别的女人进来。”
许晗闻言一愣,刚刚白灼好像是说了萧徴的院子连个婆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丫鬟了。
萧徴看着许晗愣怔的模样,心中大爽,慢悠悠地道,
“能近本世子的身,入本世子房的,只会是本世子的世子夫人。”
许晗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娶世子夫人……”
萧徴摸了摸鼻子,云淡风轻地道,“现在还没有,不表示以后不会有,所以本世子要洁身自好……”
说完,又催着许晗去帮他找里裤。
许晗暗自咬牙,不情不愿的按照他说的,去翻箱倒柜。
萧徴在后头懒洋洋的催着,“本世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过是让你找个衣衫,就这样推三阻四……”
许晗翻了两下,找了他说的裤子,仿佛抓着烫手山芋般,要不是手臂上有伤,她早就远远的扔了过去。
“本世子是病人,你不搭一把手?”萧徴扬了扬手中的一堆布料。
许晗渐生恼意,难以控制。
萧徴显然好心情,竟见好就收,悉悉索索半天,然后就听到他说,“好了。”
许晗这才转过身去。
徐氏和许晗分开,跟着公主府接引的嬷嬷去了淑阳长公主那边。
淑阳长公主仿佛早就知道徐氏要来一样,身上穿着见客的衣裳,也没去花厅,就在正屋边上的安息室里见了徐氏。
“我们也许多年没见了吧。”寒暄过后,淑阳长公主感慨的对徐氏说道。
“是啊。”徐氏声调同样是感慨万千。
淑阳长公主端详了一下徐氏,点点头,“你还和从前差不多,这样很好。”
徐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笑道,“哪里,比从前不知道老了多少。”
“今日冒然上门,是我冒昧了,只是世子的救命之恩,不得不上门来,我带了些伤药,都是蜀地那边独有的。
还望公主能够收下。”
“哎。”淑阳长公主一声充满忧伤的长叹,“说起来,也是我不对,这样让人上门去请小王爷过府。”
“实在是……”
她顿了顿,“不瞒你说,今日就是任何一个人,我家那个小魔星都会上去挡那一箭的,他啊……”
淑阳长公主怅然若失,徐氏知道大约是有什么隐情,不过不管如何,萧徴总是救了自家的孩子。
淑阳长公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说那些了,你这些年也是深居简出,和我这个老太婆一样,这是何必呢。”
她忽然话风一转说到徐氏的身上去了。
徐氏怔了一下,“这京城看着繁华,我却觉得太过空虚,那些各家的宴会,也不是那么好参加的,每说一句话都要担心是不是有陷阱,太累。”
淑阳长公主点点头,“确实,我也不太习惯,所以这才和驸马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
“听说你们府上那个白氏死在盗匪的手里了?”
徐氏对于淑阳长公主的话锋一转在转,心头隐隐一凛,她思忖了片刻,于是道,
“这其实说起来,也是王府的家丑……”
于是她将白氏利用邵氏,再又利用许暄身边的贴身嬷嬷做了一出双食记的局,毒死许暄的事情说了。
她眼眶红红的,道,“殿下,我这个人心眼窄,当初就容不下通房小妾这样的事。”
“如果说我不能生孩子也就罢了,可我也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我为何要容下这些?我就是这样的脾气。”
“当初晗儿一查清楚这些蛇蛇蝎蝎的事情后,我是想一箭射死白氏的,可又想为何要那样便宜了她?
于是就让王爷将她送到家庙去,没曾想,老天都开眼了,竟让她死在了半道上。”
徐氏捶了捶胸口,泪水落了下来,“我这心里堵的慌。”
淑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拍拍许氏的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有句话,我本不该说的,我们也算是有渊源,你父亲徐王爷与我和驸马也算是老友。你又是个明白人,是个能说话的,这话我就说了。”
“从古自今,用来形容夫妻之间的话很多,什么同生共死,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
“各式各样的话很多,可说到底,不过是人心换人心,你替他打算多少,他不说替你打算多少,至少也要替你打算一些,为你着想一点。”
“你们王爷,娶你的时候弄的轰轰烈烈,可转眼,就忘记了。”
“男人宠爱美人也好,生了庶子女也好,都是男人的事,男人的错,你不用这样的自苦。”
“这么多年,你把自己关在府里,也太为难自己了。”
“那白氏,本来她没错,可她做下那样的事情,那就是错上加错,死的很好。”
徐氏一边听着淑阳长公主的话,一边心里思量着。
今日她已经做好了承受公主怒火的事情,毕竟萧世子听说伤的很厉害。
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没说那些话,而是先问了她,又问白氏,再说了刚刚这些话。
这些话,她能听出,长公主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
可这些话仅仅是因为父亲和她是知交的原因吗?
她说出白氏的事情,不过是试探的,关于白氏真正死因那段被她隐匿了。
她想不出淑阳长公主态度这样奇怪的理由,不过,想不出就想不出吧。
就当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教导,也是不错的。
长公主为何会对她说这些话,大概就是因为她们俩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契合的。
就比如无论白氏从前如何折腾,她找的都是镇北王的麻烦。
淑阳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你很奇怪我这样说是不是,那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个明白人。不管多苦多痛,多扎心的事,都不愿意糊糊涂涂被人瞒着。”
“这京城各式各样的女子都有,可明白人却很少。”
长公主摆出一副长谈的样子,也许她在府里闷的久了,想要找一个人说说话。
她抓着徐氏的手,“一个人,活得太明白,这日子就过的苦。”
她幽幽的看着外头,“就比如我,有时候,半夜三更,一个人起来,坐着拿壶小酒,对着月亮。”
“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我就想,如果能再活一辈子,我还是要明明白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