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头天晚上和长缨讨论了萧徴的缘故,这一晚,许晗在梦里不断的梦到从前的事情。
她压着萧徴让他叫姐姐。
萧徴不愿意,抿着唇,一双黑眸盯着她看,深的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一下就把她给吓醒了。
她坐在床上还有点发懵,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盈姐儿,王爷还没起床呢,您不能进去。”是长缨阻拦的声音。
许晗眉头皱起,是盈姐儿?这样大清早她过来做什么?
盈姐儿从前虽有些唯唯诺诺的性子,但在徐氏的院子里养了段时间,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要见三叔,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委屈极了。
许晗看了看胸前,来不及缠白绫了。
她下了床,在外头套了件厚衣裳,虽然盈姐儿还小,不懂事,不过还要以防万一。
稍微遮掩了下,确定看不出异样后,她才扬声道,“让盈姐儿进来吧。”
接着就是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盈姐儿冲了进来,双脚硬生生的停在离她有两步距离的地方。
小小的人儿仰着头,一脸的苍白,
“三叔,三叔,快去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
说完这句话,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扑到许晗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起来。
后头盈姐儿的奶娘一脸张皇失措的进来,要将盈姐儿抱走,但被许晗阻止了。
她挥挥手让奶娘下去,又让长缨绞了热帕子过来。
她用帕子轻轻的擦拭盈姐儿脸上的泪,缓缓蹲下身子,摸了摸盈姐儿的脑袋,
“你娘怎么了?怎么回事?别怕,你好好的和三叔说,三叔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救你娘呢?”
她声音轻柔和洵,如同朋友般的将手搭在盈姐儿的肩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安抚着她的情绪。
盈姐儿小手搂着许晗的脖子,抽抽噎噎的道,
“刚刚我娘院子里的嬷嬷偷摸着过来,说让我去救我娘,说我不去救她,她就会死!”
“还说让我来找三叔,不许去找祖母,就是祖母要我娘死的。”
许晗心头微沉,面上还是带着微笑摸了摸盈姐儿的脸,柔声道,
“你别着急,你在三叔这里好好的呆着,三叔去帮你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好不好?”
盈姐儿已经没有哭,点点头,将头靠在许晗的肩上,细细的回,“好。”
许晗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又叫了长缨过来,看着她,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掀起帘子出门去了。
“怎么回事?”她问战战兢兢站在廊下的奶娘。
奶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姐儿才刚醒,大少夫人院子那边跑来一个婆子,是大少夫人贴身嬷嬷,冲进去求姐儿去救救大少夫人。”
“说是王妃要杀大少夫人……”
“好了。”许晗厉声打断奶娘的话,“你是做什么吃的?怎么就让人闯到盈姐儿面前去了?”
奶娘一脸的张皇,愕然的看着许晗,半张着嘴,“可那是大少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要见姑娘,奴婢怎么敢……”
“你是盈姐儿的奶娘,她是你的主子,那你眼里就只能看到盈姐儿,否则要你何用?”
她转身看向许勉,“你去找母亲身边的芳嬷嬷,将这件事情说给她听。”
“还有,
她想了想,摆摆手,道,“算了,你去不合适,让元贞去吧。”
元贞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徐氏的院子报信。
许晗看了眼依然没醒悟过来的奶娘,看来盈姐儿身边的人要重新换一批了,这样眼里看不到主子的人,要了也没什么用。
从她在邵氏的院子里听到那张生子方开始,再后来一点点抽丝剥茧查个水落石出,她就知道,依照母亲的脾气,是断断不可能让邵氏这个害人之人逍遥在外的。
邵氏想要大归,已经不可能,想要安稳的活着,也不可能。
不管母亲怎么处置邵氏,她都没有意见,就连她,也想亲手杀了邵氏,大哥死的太冤了。
只是怎么处置邵氏,用什么样的方式,不影响到盈姐儿才是正经的。
毕竟,盈姐儿是大哥唯一的骨血,定然是要好好养大的。
她让其他的丫鬟将奶娘带了下去,转身又回了屋子。
盈姐儿到底还是个孩子,起先是真怕,这会有大人在,虽还没完全定下心来,但已经能在长缨的哄劝下拿着糕饼小口的吃起来。
见许晗进来,她捏着糕饼,眼巴巴的看过去。
许晗心头叹了口气,坐在她的身边,微微弯着腰,看她,
“盈姐儿,你娘身体一直不好,你知道吧?”
盈姐儿扁了扁嘴,微微点头。
娘亲因为身体不好,怕她也身体不好,拘着她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就连舅舅家的表姐说要带她在外面踢毽子,娘也不许,说那样会崴到脚……
此后,表姐他们就再未来找自己玩过,还离她远远的。
许晗微微笑着,“咱们盈姐儿很懂事,既然你娘身体不好,就要静养是不是?”
“祖母是你的祖母,三叔的母亲,她想让你娘病好起来,这才要将她送出去。”
“这样等你娘病好了,就不会和你爹爹一样早早的离开你了。”
许晗尽量把话说的轻柔一点,好理解一点。
无论如何,盈姐儿还小,她不想她的心里落下阴影。
一块糕饼在盈姐儿的手里捏出水来,听到说如果不静养,她娘会和素未谋面的爹一样去的早早的。
盈姐儿又吓的脸都白了,“娘要好起来,盈姐儿要娘……”
许晗搂着她的小身子,轻轻的拍打着,“三叔知道,盈姐儿是好孩子,你娘肯定也不舍得你的。”
“所以,咱们盈姐儿乖乖的,等到你娘身子养好了,就能回来继续照顾你了。”
盈姐儿头埋在她的怀里,眼泪汪汪,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盈姐儿,祖母很疼爱你,还有,以后,你会慢慢长大,你要懂得去听,去看,去分辨真假。”
“也许咱们现在不懂,可你要去学,慢慢的,就会懂了。”
“今天早上那个婆子说的话就不对,知道吗?”
盈姐儿泪眼蒙蒙,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晗也知道自己说这些大抵是无用的,幸好盈姐儿还小,性子还能扳过来。
这所有的人和事中,盈姐儿最无辜,她被邵氏栓在裤腰带上养大,虽说在徐氏的院子里住了一段时间。
可那会她想见就能去见亲娘,以后……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流落何方的宓儿。
盈姐儿还有母亲,有她,可宓儿,又有谁呢?
她摸了摸盈姐儿的头,见她还想问邵氏的事情,于是道,
“你刚刚说你娘是照顾你累的,咱们盈姐儿要不要先学会怎么照顾人,然后再去照顾你娘?”
盈姐儿点点头,“我不但要照顾娘,还要照顾祖母,还有三叔。”
许晗心里一暖,血缘这东西果然是很奇妙,斩也斩不断。
邵氏自从许暄去世后,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好不透彻,这是京城高门人尽皆知的事情。
东元二十五年正月一过完,邵氏去了城外无着庵静养,不过两年的功夫,就悄无声息的死在庵堂里。
死后并未葬入许家在北地的祖坟,而是就在无着庵的后山,找了个空地随意葬了。
这些不过后话。
许晗安抚好盈姐儿,一路抱着她回了徐氏那边的东跨院安顿好,答应她只要不当值,就会过来陪她,这才让盈姐儿松开她的手。
长缨带着丫鬟们才刚摆好早膳,许晗这才想起萧徴约她去七星楼见面的事情。
用了早膳后,就和许勉骑着马往七星楼去了。
穿过小半个京城到了七星楼在的大街上,才刚到楼下,就见到二楼一扇窗边倚靠着一个眉眼精致的男人。
眼角的那颗泪痣,让他看起来仿佛画中人一般。
许晗皱了皱眉头,并未立即下马来,而是在马上,回想兰香坊大火那天,她在雅间看到的那个黑披风男子。
她抬起手,用手比了比,那高挺的鼻梁倒是很相似,还有那倚窗的动作。
许勉见她不下马,先将自己的马交给了门口的店小二,过去牵她的马,
“世……王爷,不是说和人约好了吗?怎不下来?还是咱们走错了地方?”
许晗回应了一声,下了马,将缰绳扔给许勉,自己进了七星楼。
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上了二楼,就看到萧徴的护卫正站在一间雅间的门口。
见到她,护卫一点也不惊讶,做了个请的姿势。
还未等她进屋子,就有一个黑影朝她扑了过来,下意识的她做起防卫之态,想要攻击过去,没想到正巧对上旺财那双无辜的眼,它的尾巴还在不断的摇摆着。
许晗慢慢的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旺财的头,旺财一动不动的任她抚摸,甚至还惬意的闭了闭眼。
“旺财,我们又见面了呀。”许晗蹲下,抱着旺财的头,抚摸着,轻声与它招呼。
旺财将头搭在她的手臂上,舒服的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惬意的样子。
它很喜欢许晗这样的动作,这是它记忆里的动作。
许晗见它这样的乖巧,捏了捏它的脖子,“看来他把你照顾的不错。”
旺财是怎么到萧徴身边的,她不想去深究,既然旺财能有萧徴收养,那么宓儿呢?
而且,旺财应该和宓儿在一起才是啊。
“旺财很喜欢你。”一道低沉的男声想起。
许晗最后抱了抱旺财,看向边上的萧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眸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许晗放开旺财,“嗯,我也喜欢它的。”
萧徴不置可否,朝旺财招招手,旺财站在中间,看了眼萧徴,又看了眼许晗。
最后勾着头,矮着身子,慢慢的走到萧徴身边乖巧的蹲下。
“旺财不过是条土狗,长的也不好看,你为何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