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是一个圆满的夜晚,窗外穿进来的月色格外清透且温柔,我看到白惊鸿圆满地睡去,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餍足的表情,而当一个人的睡颜充满餍足的时候,便显得十分具有孩子气。
这种孩子气令我心底忽而泛滥起一股好似母性一般的情怀,我将他的脸捧起,轻轻安放在我的颈窝,他便也伸手将我搂了搂,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睡去。
我必须承认,本尊虽然做人的经验不甚丰富,但论起存在这世上的年纪实在比他长了许多许多倍,可是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在我的灵识沉睡的那许多万年里,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让我怦然欢喜的人正在遥远的未来等着。
百万年一次怦然,也足够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便借着晨曦将白惊鸿盯着,总将他给盯醒了,他问我在看什么,我说:“你怎么这么好看。”
他便轻轻笑了,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我顺势转了个身,与他一齐看着窗外的晨曦,白惊鸿不要脸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我便有些嗤之以鼻,他道:“你知不知道两万年前,我在溯世镜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轻轻摇头,听着他说:“天君让我观镜中红尘翻覆、生死无常、往事难追、前路难测,凡生天地者皆需困惑,无需因惑而惑。”
“你可领悟到了?”
“或许吧,”白惊鸿说:“但至少我谅解了她们。”
“谁?”
“那些因一副皮相而神魂颠倒的女仙,甚至是……男仙。”
我噗嗤一笑,白惊鸿释然地道:“我在镜前看到了自己,那之前本君从未好好照过镜子,那时本君心里只剩一个疑问——我怎么这么好看。”
“所以你就笑了?”
“所以我就笑了。”
“所以你在镜前那一笑,将我惹得神魂颠倒的一笑,是因为发现自己长得很好看?不不,我不相信这个理由,老娘的灵识睡了近百万年,竟被这样唤醒,怎能如此草率。”
白惊鸿于是得意地弯起唇角,将我的脸掰去面向着他,看着我道:“时也命也,注定发生的事情纵是牵强也不会错过,你我早不知在何时就被绑在了一起。”
“所以,若你死了,我也是要死的么?”
我无比认真地请教,白惊鸿便笑笑将我收入胸怀,一双结实而温柔的手臂携着温热与我贴紧,“说什么傻话,我死你也不会死的,本君不许人伤你一分。”
“你没有骗我,一个字也没有骗我?”
白惊鸿低头淡淡微笑地着看我,我便也就着怀抱将他搂紧,我天,这大约是第一次,我二人这样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没有一丝隔阂地拥抱在一起,这感受由内至外又由外至内地美妙,我说:“你灌得迷魂汤真好喝,我早晚叫它呛死。”
“说了不许你死。”
“好好好,我们两个谁都不死,满意啦,小凤哥儿?”
白惊鸿最喜欢看我怪巧讨好的模样,于是揉了揉我的头发,贪心地道:“再叫两声。”
“小凤哥儿,小凤哥哥,凤哥哥……”
这便又是一个十分圆满的清晨,白惊鸿满足地起身穿衣,我就躺在床里看着,看着他微微伸出两根手指引来衣衫,素白的绸布自觉缠上那副美好的躯干,实是一幅比日出日暮更加赏心悦目令人神往的画面。
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活在画里,于是我死死将他盯着,用我的眼睛绘了一幅又一幅迤逦绝美的画卷,挂满心田。
白惊鸿离开后,我便在梧桐树下用成串的记忆将树枝挂满,黄昏披霞的时候,满树梧桐叶似金子一般耀眼,又像夕阳一般绮丽柔和,那些记忆摇曳碰撞,往事流动,五彩斑斓。
我在树下仰头,静静看了一会儿,再见啦,小凤哥儿,再见了,我的少君大人。
离开仙踪林,我便去幽都将袅兮揪出来又打了一通,因为当我意识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便认为上次将她教训得还远远不够。
即是本尊要修理后生,幽都也没人敢拦,袅兮被我用一根铁鞭从幽府一路抽到了忘川河边,奈何桥上全是她被抽落的鸟毛。
她问我凭什么,哪有什么凭什么,老娘堂堂溯世之神,元始上尊的辈分,打她就打她,既不用挑日子,也不必看主人。
可她非要得一个理由,说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得个理由这打才能挨得心甘情愿一些。袅兮的确是个有些个性的女仙,凡事都要讲自己的道理,哪怕是歪得不能再歪的歪理,这一点我还比较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