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己及人实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似我这般撒谎成性,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的人,我有许许多多的苦衷为自己开脱,却无法忍受李叹的试探,亏我还以为他学琴真的是为了讨好我,亏我还为了他自作多情。
李叹抱我我是拒绝的,说我喜欢他我也是拒绝的,但我吃过教训,如此孤男寡女之时,会尽量忍耐着不去触怒他,可人非草木,我的拒绝李叹感觉得到,但他不在乎,将我剥了外衣放进床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凉凉地威胁,“老实一点,否则本王也不能断定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这么说,就是他原本是没打算对我做什么,我才放心一些,背过身去,垂了眼睛开始睡觉。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是背对着他睡的,醒的时候却是整个人大手大脚地趴在他的身上,而他早已醒了,半倚着床头手里翻着一本小书。
又是艳艳的著作之一,《姻缘三十六计》。
我想从他身上下来,李叹将我按了按,盯着书页目不斜视地道:“别动,漏风。”
兄弟,你这么大个男人,还怕这点风?
我说:“手麻。”
李叹才将身子抬了抬,将我被他压在后背的双手解放出来,然后一手捧着书,一手拎着我的身子,把我圈在身侧,搂在怀里,美其名曰,“暖和。”
我说:“我生来血凉,你抱个炉子才暖和。”
“是给你暖和,李鸢派来给你送药的是本王的人,本王叫他在里头另加了些寒凉之物,用来综合毒性,短短几日,你才嗜睡如此严重,不过只要睡过了,你的身子是无碍的。”
不是,兄弟,我在历劫啊,剧本里说好了,我就是在这个砍上栽了跟头,一辈子与疾病为伴,既是为了历劫,我自无怨无悔,且这病不掉皮不掉肉,已经是我比较容易接受的了。
我说:“你怎能自作主张?”
他笑,“这本就是本王的主意,轮得到你来教训?”
“我……”
我坐起来,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心里默默地有个疑问,“难道剧本出了问题了?”怎么许多事情似在发生,却与剧本中的本意相差甚远,罢了,索性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仍是大差不差地挺过去了,连搞定李叹这么难办的事都糊里糊涂地做到了,生个病有什么难的。
别人不让我生病,我便自己出去找病。
我从床上下来,只穿着薄薄一层素白的睡衣,便“嚯”地一下拉开了房门,冷风猎猎地灌进来,我眯了眯眼,才看见外头竟正下着好大的一场雪。
大越国的帝京皇城位处苏河以南,倒是也曾可怜巴巴地飘过几回雪粒子,入手即融,从来揉不成杀伤性武器。如此一场纷扬大雪,下得那叫一个振奋人心,隔着院子,我看见府中平日里最文静的丫鬟,都冻红着一张小脸,搓着雪团打起了雪仗,更不用说那些向来活泼的,雪地里摔个跟头,都在互相指着捧腹大笑。
凡人都是乡巴佬,我见过的雪比这气势磅礴多了。
算了算了,凑合用吧。
我提着裙子赤脚迈出门去,踩上松软的雪地,却也不知道玩雪这件事情,应该有几道工序。就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来吧,我先是揉了几个团子,向着玩闹的家仆们砸去,可家仆们看见团子是我砸的,谁也不敢还手,纷纷散去了远处,我便只能尝试着在雪地里摔跤,可这个事儿吧,若是有人追逐打闹,摔跤也是情趣,没跤找跤,看起来着实像一条傻狗。
没摔上几回,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便捧了新雪一柸一柸地堆起了雪人,先堆了个大的,又堆了个小的,然后在大的眉心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十字,这就是李叹,旁边这个呢……我想了想,旁边这个不能是我,我跟李叹可不是一对儿,那她应该是谁,李叹未来的小媳妇?不,他是个短命鬼,没有机会再找小媳妇了。李叹他娘淑妃?我都没怎么见这母子二人碰过面,每逢淑妃娘娘露面,李叹一定会躲,仿佛让他唤个“娘”字,是一件要他命的事情。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站在李叹身边的应该是谁,于是决定把这个小的拆了,让他孤单单地立在那里,风雪交迫,怎生凄凉。
可是堆起来容易拆起来难,我使了半天力气,连个头都掰不断,气得对着旁边的“李叹”就是两脚,小玉看不下去了,取了斗篷出来央我进去,李叹站在门下静静看着,静静地对小玉摆了摆手,说:“让她玩吧。”
我是在玩吗?我是认认真真地在历劫好不好,我要生病啊,我要吃苦啊,要不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李叹这话说得我十分扫兴,我光着脚回到屋里,在地上踩出一排沾雪的脚印,小玉急忙捧了手炉给我,又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我湿漉漉的发梢和衣襟,李叹适才走过来,自然而然地蹲下来握住了我那双冰凉凉的脚丫。
原本我已经冰得没有知觉了,他这一握,却似从根源处都暖了起来,我想踢他,没能得手,他抬起头仍是自然而然地问我:“还想玩什么,本王陪你,嗯?”
我说:“切,我还想泡个冷水澡呢。”
我就顺口这么一说,李叹也就顺口这么一信,一刻钟后我便被他拉到了花园里的池塘边,他端着手臂对我使了个眼色,“跳吧。”
这哪里是冷水澡,这是冰水澡,掉进冰窟窿里,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