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常恒芳说出来后,引发了不少岳王会干部的共鸣。经历了惨痛的教训之后,岳王会已经对“振臂一呼八方皆应”这种事彻底失去了信心。人民并没有应和岳王会发动的革命,应和了岳王会的会党们在大捞一笔之后都跑的无影无踪,现在人民党重夺安庆之后,会党一个都没有出现。而且人民党本身好像对会党也毫无兴趣,根本没有大规模的招兵买马。
岳王会已经没钱了,若是没有人民党的供应,加上给人民党工作赚取些工资,岳王会早就分崩离析了。其实陈独秀对这些同志能够聚集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解体感觉很是惊讶的。
石德宽听完这话,也不再反驳常恒芳。他说道:“陈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正式提出加入人民党。我知道大家原先是想先把队伍整顿起来之后,那时候加入人民党也有底气。现在,我们自己的整顿如果紧了,下头的同志们不高兴。如果松了,就是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干脆先加入人民党,再说整顿的事情。不知道陈先生意下如何。”
没等陈独秀说话,常恒芳就开口了,“德宽,听你的话,若是陈先生不说加入人民党的事情,你是要自己去投靠人民党了?”
听常恒芳质疑自己的立场,石德宽没有生气,他说道:“若是咱们岳王会还是现在这样,我要自己去投人民党。这明显不是干革命的样子,大家这么苟且,有什么用?到了此时,我觉得咱们也得弄明白,到底是要革命,还是要维持咱们岳王会。若是要革命,咱们不妨跟着人民党轰轰烈烈的革命去。若是诸位只是想维持岳王会,那我就退出。”
若是以前,有人这么说的话,岳王会里头肯定要立刻起了内讧。但是这次石德宽把话说透了,连常恒芳都没有精气神反驳。他只是长长的叹口气,什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陈独秀干部没有一个人反对,他笑道:“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就去和章市长说说这件事。德宽,你和我一起去吧。”
众人都没想到陈独秀这次不让柏文蔚与常恒芳这些岳王会的骨干同去,而是找了年轻的石德宽同去,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陈独秀不管那么多,他起身带了石德宽就走了。
两人没有走很快,石德宽得出陈独秀有话要对自己说,他也放慢了脚步跟在陈独秀身边。
“德宽,你觉得人民党和咱们岳王会到底有什么不同?”陈独秀问。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却一直没有能够拿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解释出来。
“着哪里都一样,可是哪里都不一样。让咱们岳王会干现在人民党干的事情,若是几天或许还行,可是咱们绝对不会这么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干下去。但是人民党给我的感觉是,他们若是决定干一件事,那绝对是要几年甚至一辈子这么干。而且他们还越干越来劲的样子。我这些日子和人民党联系了很多。他们这些人的革命道理居然是以怎么过上好日子为基础的,而且这好日子其实着比平常的生活反倒更加辛苦。实在是让人不解。”
陈独秀知道石德宽说的是什么,人民党作派之讲究,实在是超出陈独秀的想象太多。士兵所做的每一件事,从保持个人卫生也好,从洗衣做饭采购也好,或者是营运城市发行货币也好。上上下下居然都能把事情给归结到自身身上来。官兵们都认为让自己的生活更有规律,更加干净整齐,这就是革命工作中重要的一部分。
至于打仗方面,从士兵到军官都知道曾经打过的那些仗的目的性。各个讲起来头头是道,但是归根结底都是要消灭“坏人”,给老百姓一个朗朗晴空。一支凡事都能归结到自己身上的军队,偏偏为了人民而打仗。这种思路让陈独秀觉得不可思议。
孔子倒是谈及过这种人,可是那都是君子,人民党的干部战士就没几个人读过《论语》的行事却和孔子一样,这不能不让陈独秀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现实感。
“我这次一定要问清楚人民党到底有何不同之处。德宽你却不要多说话。”陈独秀交代道。
石德宽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独秀一直尽了最大的能力去观察人民党的行动,从执行层面上,陈独秀完全能懂人民党在干什么。其实不仅是陈独秀,普通的百姓也基本能理解人民党到底在干什么。其实巡逻也好,打扫卫生也好,百姓们日常要做的工作,人民党都在做。但是陈独秀完全不理解人民党为什么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干某些特定的事情。陈独秀已经明白这就是人民党能够不断获得胜利的原因,但是他却不能明白人民党是怎么想出这些做事顺序的。
这次战俘的事情陈独秀就很不解,仁义之兵自然要救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强迫别人加入自己的队伍,这也是仁义者本该有的态度。但是,敌人就如同想法设法要配合人民党一样,自己先把事情搞糟。本来根据地释放战俘之后,湖北新军方面得到了一批知道根据地虚实的战士。若是好好组织宣传,本来可以让湖北新军再次面对人民党的时候打得更好。可是湖北新军偏偏要迫害这些被释放的新军官兵。
迫害完第一批之后,若是湖北新军坦坦荡荡的派船来接第二批人,至少不会导致第二批新军起了动荡,好歹还能把这些人运回去慢慢迫害。可湖北新军就硬生生的能把自己的部队给逼得有人向人民党投诚。
陈独秀再次到了市政府的时候,章瑜安排完了那些前来投诚的士兵之后,陈独秀坦承的向章瑜询问人民党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伤兵的事情。
听了陈独秀的问题之后,章瑜有些困惑的着陈独秀,想了好一阵,章瑜才说道:“陈先生,你和湖北新军都犯了一个毛病,就是想的太多。你们光到结果,你们光想得到想要的结果,你们从来不关心干一件事有多难。”
被章瑜这么一通批评,陈独秀完全理解不了章瑜到底在说什么。好在章瑜倒也没有故作高深的意思,他接着说道:“陈先生,你光到湖北新军现在内部不稳,我们能大规模的遣返湖北新军的伤员,那是因为我们治好了这么多伤员。能治好这么多伤员,那是因为我们早早的建设了军医院,才能救下这么多人。建设军医院又是我们两年前就在上海开设了上海仁心医学院,这才有老师,这才有逐渐积累的各种技术和知识。不然的话,就是临时拉来一堆人,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疗伤啊。你不这些过程,你光结果有啥用啊。”
陈独秀是个极聪明的人,章瑜这么一说,他已经觉得好像能抓到他以前虽然能感觉到,但是从来没能到的那条脉络。低着头把章瑜的话反复想了一阵,他恍然大悟的说道:“难道从人民党到安徽的那时候,这胜利就已经注定了么?”
“什么叫做注定?”章瑜此时已经大概能理解陈独秀的想法,“陈主席平常就经常教育我们,一件事如果有一百个步骤,那么这一百个步骤你一个都不能少。问题是你们岳王会也好,满清也好。光知道奔着结果去,只要有你们想要的结果,你们根本就不在乎过程是什么。这就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