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现在为止,章瑜都没有后悔过当时自己的选择。但是那次之后,章瑜就坚信了一件事,正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无论你多么正义,你要做的事情如何的能够名垂青史,在这种正义背后都得有与之相配的能力。否则的话,你不过是那些掌握了大义名分的人们填了沟壑而已。章瑜之所以追随了尚远,追随了陈克,是因为这两个人除了拥有正义之心,更有能把自己理想贯彻的力量和计谋。而现在,章瑜极有可能已经踏上了与这两个人能够并肩的道路。虽然章瑜现在的力量还是源自这两个人,但是没有谁天生下来就该拥有“决定正义”的权力。
但是这样小小的得意忘形并没有持续很久,章瑜毕竟是经历过死亡考验的人。他知道想太多只会让自己进退失据。陈克比章瑜高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对于这点章瑜是心悦诚服的。孔子说过,“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既然陈克现在远胜自己,那么章瑜就该心悦诚服的在陈克手下听命,如果这就是天命,章瑜绝对不会去挑战。
抛下了私心杂念,章瑜简单明确的和同志们讨论了一下,然后就派出了两波人员。
人民党的会议开得是一波三折,却又火花四射。另外一边安徽新军的会议就只能用一坛死水,阴云密布来形容了。
新军的集合远没有保险团来的快捷,虽然人数比保险团的人数少了很多。但是保险团的会议召开了好一阵,新军官兵们才集合完毕。着蒲观水阴沉的脸,新军官兵们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做错了什么,惹得协统大人如此生气。同时,他们还用疑惑的目光着蒲观水身后那个脸如同活骷髅,四肢瘦得跟麻秆一样,衣衫褴褛,胸口衣服破了一大块的那个脏兮兮的灾民。这么一个人怎么跟在协统大人身边,每个人都觉得很疑惑。
“这个人就是周义生的哥哥,周义正。这个人就事现在安徽的灾民。大家到他什么样了么?”
蒲观水的话音一落,每个新军官兵的脸色都变的极糟。难道自己的亲人也是如此模样么?这种非常实际的联想让新军官兵的心脏都如坠冰窟。
蒲观水的声音很低沉,“不仅仅是这个人,现在安徽的百姓都是这个样子。方才,几百灾民已经要去破了这刘家铺的围子,找到吃的度过灾年。不过就我,他们只怕是破不了围子的。”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新军官兵的脸上都有同情的神色,不过也只有那种兔死狐悲的同情而已。到这样的神色,蒲观水非常失望。方才保险团那个叫做鲁正平的战士义愤填膺的表情蒲观水记得非常清楚。鲁正平家在凤台县,和这刘家铺的百姓八杆子打不着关系。而且凤台县好歹维持了大伙的生存,想来他家肯定是衣食无忧的。而鲁正平的那种义愤,家在刘家铺的周氏兄弟都远比不上。至于这些本该有着袍泽之谊的新军官兵更加比不了。
新军官兵们呈现的反倒是畏惧,他们仅仅在畏惧身为协统的蒲观水。而保险团的战士们却敢向他们的长官提出意见来。同样是军队,双方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们要不要去帮周义生?”蒲观水大声问道。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新军官兵竟然没人敢吭声。过了一阵,终于有人装着胆子问:“蒲大人,这次不就是来帮我们把家人带到凤台去的么?”
“没错,我们就是来帮大家的。那么我们该不该帮刘家铺的灾民?”蒲观水接着问。
这个问题可就没有人敢说话了,在新军官兵们心目中,“自扫本家门前雪,哪管他人屋上霜!”这才是正理。把自己的家人,亲朋救走,这已经是这些官兵心目中善举的极限了。帮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灾民,对官兵本身有什么利益可言?很明显没有。
而且现在的灾年,除了凤台县这种异类才能让百姓都有口饭吃,有粮食的哪个不是大户的围子?打围子那可是要死人的。自己凭什么给素昧平生的人卖命?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不过到底也有脑筋清楚的人,一个管带说道:“蒲大人,你若是让那些围子放粮,只要您亲自去说说,想来无论如何都会给您面子的。我们肯定跟着您。”
听了这话,蒲观水冷笑了一声。
蒲观水不是个傻瓜。对于官场和人情那套他并非一窍不通,蒲观水出身官员家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只是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做法,蒲观水一直以来始终认为这些约定俗成的做法是错误的。自己出面讨要粮食的结果蒲观水很清楚,无外乎对方以为自己是打秋风的,要么根本不放自己进围子,然后给自己送上一笔礼金,和新军兄弟们的茶水费。或者胆子很小的,象征性的放够百姓吃几天的粮食。反正都是无用功。围子觉得只要是能够让蒲观水全了面子,这就行了。百姓的死活和那些围子里面的地主何干?
这也就是蒲观水认为自己与这些地主们本质的不同。蒲观水是真心希望能够救中国,救百姓的。如果说以前他只是有这么一个大而化之的概念,自从了陈克的书之后,蒲观水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道会如此残酷。虽然他和陈克亲自的交道并不多,仅仅是那套《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就让蒲观水认定,陈克是一个能够拯救中国,拯救天下百姓的人。所以蒲观水才会如此的尊重陈克,愿意加入陈克领导的革命。
到了凤台县的现实,参加了这次接送新军的行动,更加能够证明陈克正在实践拯救百姓的理想。以天下为己任,这种大话谁都能说,蒲观水见过那么多高官,在中国遭逢外国入侵,内忧外患的这个年代,他们大多数都是把这话挂在嘴边。但是这样的话不过是他们的借口。而仅仅不过是今天一天,蒲观水就到了几十个意图承担起这个责任的青年。而这些人并不是陈克的死党,他们不过是保险团八千战士当中的一些普通的官兵而已。
就今天一天,蒲观水见到的肯用实际行动来拯救百姓的革命战士,比他这辈子见过的肯为百姓做点实事的人总数都要多得多。
而自己面前这些新军官兵,哪怕是他们的乡亲正在死亡线上挣扎,他们依然不敢有什么表示。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呢?
虽然召集新军官兵的时候,蒲观水满腔激情,可是仅仅和新军官兵们说了这么几句话,蒲观水就觉得有些义气消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围子里面只给百姓吃几天的粮食,咱们一走,百姓过不了几天照样是饿死。你们觉得这么做有啥用呢?”
新军官兵们面面相觑,这话说得虽然有理,可是新军官兵们能怎么办?
“那咱们总不能破了围子吧?那和土匪又有啥区别?”一个胆大的军官说道。蒲观水一,那人名叫许庆年,他家就有围子。
是啊,在许庆年来,破围子就是大逆不道。破围子的人就是土匪。至于饿死的百姓,那就是活该了。蒲观水并不想说许庆年这么说不对。他仔细的了一圈自己的部下,他们着里面的人要真地说,倒有至少两成人不是家里有围子,就是至少能住在围子里面的。让他们去破围子,那是根本不用想的事情。
我还是虑事不周啊!蒲观水突然感到一种极大的无力。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跑了过来。新军官兵们一个个瞪着来人,蒲观水此时心灰意冷,扭头的劲都不愿费。
“蒲协统,我们支队长有请。”来人喊道。
蒲观水宣布新军现在这里站着,跟着来人到了保险团水上支队的指挥部,却见指挥部里面已经呈现出一种极度的忙碌。一见蒲观水进来,章瑜立刻起身迎过来。“蒲协统,我们已经决定打围子了。新军的兄弟有没有愿意参加的?”
“什么?”蒲观水知道章瑜是不愿意打围子的,对于这么短时间内态度就起了如此大的变化,蒲观水完全被弄糊涂了。
蒲观水不吭声,章瑜再次问了一句,“蒲协统,新军的兄弟有没有愿意参加打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