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亥时,月色笼罩下的蒋宅,安静,沉稳,神秘。
欣瑶身披外袍,立下碧纱窗下,微侧着头,看着天上一轮残月,想着心事。
祖父最多再几个月的时间,她是不是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或者送个信给母亲?
可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她仍然从心底里舍不得,舍不得离开。她甚至不愿意去想她的结果会如何,只想每日陪着他,直至最后时刻。
冬梅屏气禁声,支着耳朵听着里间的动静。听得房里渐渐安寂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这些天,夜里常常睡不着觉,冬梅知道,老爷的病怕是难好。以前小姐若遇着什么事,和她们俩个有商有量,自那日燕鸣传话,小姐去了老爷房里,蒋福亲自守的门,两人密谈了许久,小姐回来后,便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怕是小姐遇上了什么为难事,不想让她与李妈妈担心,这才夜夜苦思良久。
冬梅替自个的小姐心疼的半天,终是无计可施,翻了个身,慢慢睡去。
……
那日的事情,祖孙俩都未再提过,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蒋欣瑶仍每日照料蒋老爷衣食汤药,越发的尽心。她常常在祖父院里一呆就是一日,陪在老人身边说笑,回了院子却常常独自发呆,甚至对莺归做的吃食,都没了兴致。
李妈妈,冬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两个忠仆无计可施,只得偷偷摸摸的凑在一处长吁短叹。
……
这日冬至,天气阴沉,寒风凛凛!
南方冬至有吃汤圆的习俗,欣瑶因祖父喜食甜食,张罗着做些个豆沙馅,芝麻馅的给老人家解解馋。忽听得丫鬟来报,说老爷下床忽然昏倒,惊得手中的汤圆散在地上,蒋欣瑶呆愣住了!
欣瑶看着昏迷不醒的祖父,眼泪叭叭的掉了下来。
这个曾经高大,英俊,白皙的男子,如今又瘦又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了无生机的躺在床上。
几个大夫看罢都摇头,只说灯枯油尽无力回春,需早做准备。
蒋福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声道:“小姐,可要通知苏州府?万一……”
欣瑶死死握着祖父干枯的手,摇头道:“福管家,等祖父醒了再说。”
蒋福上前一步,轻声道:“小姐,有些东西需早早备下。这事,还得小姐做主。”
欣瑶一听,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涌出来,泣声道:“福管家,先预备起来。”
蒋福红着眼,匆匆离去。
半时辰后,蒋振悠悠转醒,看着两眼红肿的欣瑶,微声道:“什么时辰了?”
蒋欣瑶强忍着眼泪回了话,随即又道:“祖父,可要通知苏州府的人?祖母那边……”
蒋振虚弱的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用了,只等我咽了气再去报丧。你先出去,我与蒋全有话要说,你过会再来。”
欣瑶用余光看了眼默守在一旁的蒋全,帮祖父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到院子。
……
冬至的夜,黑的太早,暗夜中看不见一丝星光。
冬梅担心的看着桂花树下静立无声的小姐,想了又想,终是没有出声,只上前给她披了件外袍,摸了摸小姐冰凉的手,默默的站在她身后。
这些年老爷对小姐的好,真真是实心实意,她和李妈妈都看在眼里。这会子老爷病危,让小姐如何不伤心流泪?
半个时辰,门开了,蒋全红着眼睛从里面出来,走到欣瑶跟前,说老爷请她进去。
冬梅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用力的握住小姐的手。
蒋欣瑶冲着她笑笑,大步向里走去。
她的祖父,静静的靠在床头,正等着她来。
蒋欣瑶鼻子一酸,赶紧上前叫道:“祖父。”
蒋振吃力的睁开眼睛,示意她坐:“丫头,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很久了。你不用害怕,谁都有这一天,早早晚晚!”
欣瑶泣不成声道:“祖父,我舍不得您!您就这样舍得把我一个人扔下吗?”
蒋振想抬手替孙女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已没那个力气,颓然叹道:“五年前,咱们祖孙俩就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回了这里。祖父原来是死了心的人,有你陪着,这心又活回来了!孩子,谢谢你!”
欣瑶把头埋在老人的大手里,只觉得眼中的泪怎么流也流不尽,。
蒋振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孙女,神色复杂。
“现在祖父求你三件事,你可愿意帮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