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医听得施清如的话,眉头一皱,冷哼道:“那些臣工当中不能说没有一心为公的人,可有私心的人却显然更多,毕竟谁不想要滔天的富贵与权势,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偏偏韩征既想做明君,就少不得广开言路,不到万不得已,都得忍下他们的所谓‘劝谏’。不过想撬我徒弟的墙角,门儿都没有,小徒弟,你放心,师父一定会替你和韩征把身体调养到最好,三年抱俩,要不了几年,宫里便孩子满地跑的,届时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还以什么理由劝谏韩征!”
龙嗣都有了,大周也后继有人了,若那些人还要劝韩征充实后宫,就是劝皇帝好色纵欲了,他届时第一个要问那些人到底是何居心!
施清如见常太医一脸的愠怒,忙笑道:“师父别气,不过是我一点未雨绸缪的想头罢了,也许那些臣工碍于皇上的威势,压根儿不敢开这个口呢?不过孩子我却是真想要的,便只能辛苦师父了。”
常太医道:“未雨绸缪是对的,毕竟你担忧的事发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不未雨绸缪,难道真等到暴雨来了,再现去找伞不成?等韩征忙过了这阵子,我便旁的事都放一边,只管悉心为他调养身体……当初我曾好几次劝他,别对自己那么狠的,可惜他总是听不进去。但话又说回来,若当初他不对自己狠一些,也不会有今日了,到底有舍才能有得啊!”
施清如想到韩征以往的种种不容易,叹道:“是啊,不先苦,又哪来的后甜呢?好在还有师父您老人家在,还是大有希望的。”
“什么叫大有希望?”常太医不满起来,“是十成十的希望好吗?旁的你都可以侮辱你师父,就医术不能侮辱,知道吗?”
说得施清如笑起来,忙道:“是是是,是我错了,一定下不为例,不侮辱师父的医术,也不侮辱旁的。”
常太医方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韩征才一身酒气的回了体元堂。
施清如见他一进门眉宇间便是掩不住的疲色,忙迎了上前:“皇上今儿一定累坏了吧?我已让人准备好汤泉了,皇上先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松散松散吧。”
待韩征低“嗯”了一声,进了净房,又问小杜子:“皇上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东西呢?”
小杜子忙道:“酒喝得是真不少,怕是两三壶都不止,东西却没怎么吃,娘娘不如让人给皇上做碗醒酒汤,再做些清粥小菜儿来吧?”
登基大典结束后,便是御宴,宗亲王公文武百官那么多,都满脸堆笑的上前敬酒,韩征总不能不给百官这个体面,喝了这个的,又不好不喝那个的,一场冗长的宴席下来,是想不喝多都难。
施清如遂忙叫了桃子,按小杜子的话着人准备去后,方也进了净房去。
就见韩征已经脱下明黄的五爪金龙外袍了,只人可能着实没精神了,脱下外袍后,便歪在一旁的榻上,闭上了眼睛。
施清如不由放轻了脚步,上前刚要伸手探他的额头,就听得他哑着声音道:“乖乖,头好痛,要你给揉揉……”
声音含糊不清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施清如的心都要化作一滩水了,伸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给他揉起来,一面嗔道:“谁让你喝那么多的,这下知道后悔了吧?”
“我也不想喝啊,这不是不能厚此薄彼,喝了这个的,便不能不喝那个的吗?”韩征委屈道,“好在登基大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不然真要累死我了……”
话没说完,施清如已啐道:“呸,什么死啊活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给你揉了啊,真是,嘴上就不能把个门儿么!”
韩征睁开眼睛低笑道:“谁嘴上都能有把门儿的啊?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这样……”
低笑着继续道:“下次我若再口无遮拦,皇后娘娘便直接这样给我堵回去,怎么样?”
施清如娇嗔道:“你想得倒是挺美,到底还揉不揉了,不揉我出去了啊。”
“当然要揉了,不但要揉头,还要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呸,一点正形都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气度还要不要了?”
“在自己媳妇儿面前,还要什么威严气度呢,在那些臣工面前我已经够威严够气度了,回了家还得那样,累死我算了……唔……”
“不是你才教我的么,怎么样,我活学活用得还成吧?”
“还差得远了,得这样……”
翌日下午,施清如在乾元殿的一处偏殿,由小杜子小晏子和桃子陪着,见到了萧琅。
却是她很想知道丹阳公主的近况,也想知道尹月华先前赶去凉州后,有没有见到萧琅,如今人又在哪里,遂在昨晚征得韩征的同意后,让小杜子安排了今日这场会面。
萧琅今日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只是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比之前又沉稳内敛了几分,由小太监引着进了殿里,他便径自给施清如行起礼来:“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施清如忙笑道:“萧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待萧琅起来后,又请他坐,萧琅倒也不与她客气,谢了恩后,便腰背笔挺的坐了,恭声道:“未知皇后娘娘传召,有何吩咐?臣洗耳恭听。”
施清如示意小晏子给他上了茶,方笑道:“吩咐不敢当,就是有些事想问问萧大人。不知道丹阳公主如今怎么样了,与南梁太子相处得可还好,南梁自帝后以下,也都还喜欢她吧?再就是月华她,她当初义无反顾的去凉州找萧大人,说实话本宫是很佩服她的,当初在宫里,她也曾对本宫诸多关照,所以本宫也很想知道她的近况,还请萧大人能不吝告知。”
萧琅其实听得皇后传召时,已约莫猜到施清如为何要见他了,但心里终归还是抱了一丝丝隐秘的希望,可惜这不切实际的希望果然这么快便破灭了。
他心里不由又是自嘲又是惭愧,还有几分释然……
但这些复杂的情绪不过只是一瞬间,已都一闪而过,他听见自己已恭声答道:“回皇后娘娘,丹阳在南梁不习惯与一些小小的不愉快,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总体还是挺好的,当初臣一路护送她到了南梁都城后,不几日南梁皇室便为她和南梁太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后不但南梁太子很喜爱她,对她很好,南梁的皇上皇后亦是一样,臣待她差不多习惯了在南梁的生活后,才折返的凉州。”
拓跋珪一路上对丹阳公主都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毕竟丹阳公主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又自有一番寻常女儿家没有的贵气与英气,实在令人很难不喜欢。
而人心都是肉做的,丹阳公主感受到拓跋珪对自己的好后,多少免不得投桃报李,时间一长,彼此相处起来自也是越来越融洽,越来越和谐。
如此等到得两国交界处时,丹阳公主与拓跋珪虽还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彼此间却也有几分情意了。
萧琅身为兄长,对此自是乐见其成,若妹妹一直沉溺于旧情旧事,假以时日,拓跋珪岂能察觉不到?那于她的婚姻生活就太不利了。
可若妹妹动情得太快,他又怕拓跋珪得来的太容易,便不知珍惜了,寻常人家丈夫对妻子不好了,娘家还能替自家的女儿出头撑腰,甚至将其接回去,他这个妹夫却轻易打骂不得,更义绝不得,只能他多敲打震慑他了。
于是萧琅一边有意为妹妹和拓跋珪制造独处的机会,一边则不忘时时提点妹妹、敲打拓跋珪,倒是不知不觉便到了南梁都城。
到得南梁都城后,萧琅和丹阳公主先住了他们的四夷馆,拓跋珪则先回了宫去面见帝后。
也不知他与南梁帝后都说了什么,之后南梁帝后便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南梁皇后更是对丹阳公主喜欢得不得了,赏赐日日都流水价一样的送往四夷馆。
南梁皇室其他人见帝后都重视丹阳公主,自也不敢怠慢,大半和气得紧,纵有一小部分不和谐的,也不敢真摆在明面上,自然之后更盛大的婚礼也是顺顺利利。
丹阳公主的婚后生日亦因此开了个圆满的好头,至少到萧琅离开时,拓跋珪一直都歇在丹阳公主宫里,他的姬妾子女们也都对她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的僭越之处。
可萧琅心里却很清楚,妹妹能得到那样的待遇,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本人,更是因为她身后站着大周这座大靠山,一旦大周势弱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想。
所以萧琅前日才会只身进宫求见韩征,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也要为妹妹换一个保障;亦从没想过因为私仇私怨,就要对大周不利,乃至颠覆大周。
大周强大,丹阳公主才能继续当她的太子妃,才能一直有命在,否则,她首当其冲便会没命!
好在他那趟宫没有白进,皇上也远比他以为的更大气大度,也更自信强大,绝对值得他臣服……
施清如听得丹阳公主总体还好,松了一口气,笑道:“之前公主与本宫来信时,曾几次提到过南梁太子,字里行间对南梁太子的观感是一次比一次好,本宫当时便想,看来公主是遇见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对的人了。如今听萧大人这么一说,就更放心了,公主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萧大人也尽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