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到外院书房的时候,意外见到两个儿子也在。
宋元宝还没完成学官布置的功课,这会儿正奋笔疾书,进宝就坐在旁边的高凳上耷拉着双腿吃零嘴,小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声。
见到这般情景,宋巍眼神变暖,他走过去,伸手在进宝脑袋上敲了敲,“书房禁止带吃食,你倒是吃得肆无忌惮。”
书房门虚掩着,宋巍进来的时候又没发出动静,进宝这会儿才发现自家爹爹来了,他想藏零嘴已经来不及,只能努力咧开小嘴笑,想讨个巧卖个乖,顺便把油纸包里的零嘴递到宋巍面前。
宋巍垂眸一看,是一包酥炸蚕豆,他没接,“这么晚了,还不睡?”
进宝指了指还在专心写功课的宋元宝,说:“等哥哥。”
宋元宝搬回来以后,进宝也爱上了他那张冬暖夏凉的大凉床,才四岁就已经到外院跟哥哥住,每晚都等着宋元宝忙完才一块儿睡。
宋巍闻言,将目光转向大儿子。
换了以往,宋元宝一回来就写功课,这个时辰差不多快要歇息,像今日这样都到睡觉时辰了还在写,倒是少见。
而且从宋巍进门至今,他恍若未觉,连头都不曾抬一下,手上落笔的动作就没停过,明显在赶时间。
见状,宋巍没打扰,把进宝拉到隔壁的小厅里坐。
宋元宝知道当爹的来过,他不是不想理人,是真的在赶时间。
傍晚下学的时候,他被那位热情的林同窗拉出去聚会,回来晚了,到这会儿功课还没写。
其实他熬个夜没什么,无奈进宝那小家伙每天晚上都要等着他才肯睡,自己能熬,进宝可不行,于是宋元宝使出了自己在尚书房时答题的非凡速度,完全融入题海里,不让多余的思绪去想别的事,故而宋巍来的时候,他连声招呼也没打。
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有些失礼,但宋元宝深知,宋巍性情通达,不是能因为一件小事就沉下脸的那种人。
宋巍的确是理解他,这才会把进宝拽走,不让小家伙再“嘎嘣”下去打扰宋元宝。
眼下父子俩在单独的房间内坐着,进宝彻底安静下来,零嘴也不吃了,搁在桌上就低头抠手指。
小的时候,进宝还会在宋巍跟前撒撒娇,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太黏宋巍了,撒娇的那些小伎俩只会对温婉用,对着亲爹就格外规矩。
宋巍坐了半天没听他说句话,自己开口问:“功课都做完了?”
进宝嗯嗯点头。
宋巍瞥了眼桌上的零嘴,“少吃那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进宝还是嗯嗯点头。
宋巍极少见他这样,眼底多了一抹狐疑,“做了什么亏心事?”
进宝头点到一半,忙摇头,“没有。”
宋巍大概猜到,挪到他旁边坐下,温声问:“还在想先生的事?”
这下,进宝没否认。
虽然娘亲说的很有道理,先生该像个正常人一样地活着,可一想到先生恢复以后,那个随便说句话都能刺激到他的许慢慢就不见了,进宝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宋巍看出儿子眼中的不舍,没有直接指责他的不是,只是对他说:“其实,许先生一直都很羡慕你。”
“羡慕我?”进宝对上亲爹的目光,小脸上写着疑惑。
宋巍颔首,“对,他羡慕你能跑能跳能说会道,能口齿伶俐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高兴与不高兴,羡慕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他为了节省时间,多数时候只能喝粥,还得阿贵一勺一勺地喂,否则赶不上时间给你上课。”
宋巍说着,瞄了眼儿子的反应。
见他皱着小眉头沉思,宋巍继续道:“如果有一天,他能像你一样吃到想吃的肉,够到自己想拿的东西,碰到危险转身就跑,不用担心会被人一下子抓住,更不会因为行动慢而被人嘲笑,你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宋巍越说,进宝越觉得先生很可怜,他抿了抿小嘴,“那两位哥哥真的能治好先生吗?”
宋巍抬手,替他正了正衣领,说:“能不能治好,总得要试过才知道。”
“那好吧。”
进宝吸吸鼻子,顺势将脑袋贴在宋巍的胳膊上蹭了蹭。
宋元宝写完功课,已经是一炷香的工夫之后,他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听到隔壁有说话声,抬步朝这边走来。
里面亮着灯,宋巍似乎正在跟小家伙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