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城里,珺王府中,师子归夜不能眠,站在房檐下,亦凝望着霍北的方向,一轮尚未圆的月,泛着幽幽的光,将她的脸色映照得格外苍白。
“子归姐姐在想什么?”
师子归恍然回神,转眼看到云间站立在小院门外,师子归对她得体地微笑一瞬,云间便将什么东西往袖子里塞了塞,一步步走了进来。
“你还没睡。”师子归轻轻地问。
云间用尽可能轻松地语气说,“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房里头实在闷热,便出来走走。”
“哦?什么噩梦?”
云间又是尽可能轻松地一笑,简单地说,“打仗。”
“你梦到他了?”师子归不等云间回答,自言自语般地道:“真好,我连梦都不知该如何梦,他对我的冷淡,已经到了好似从未相识过一般的模样,我越来越感觉,我和他之间是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我一点也不识得他,而他一丝也不想识得我。”
师子归因十三公子而产生的落寞感,云间已经找不出任何话来安慰了,事实好像确实就是这般的,连云间如此认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人,都感觉已没有一丝的办法。
而她的那个梦,与十三公子的关系大也不大,她梦到了阿爹,韩国的宣武将军,那一顶红缨冠在萧沙关的硝烟中沉没,又被战火轰然抛起,漫天漫天的红缨坠落,她在阿娘的怀里……不,那不是阿娘,是她自己,城头上被淹没的人也不是阿爹,是她眼底最关怀的背影,而她怀里的那个稚儿,似乎就像当年自己与阿娘分开一样,即将与她分离。
这个梦将云间激出了一身的冷汗,此刻被院里的夜风吹一吹,吹得有些清醒,云间没有认真在听师子归的话,她在反省自己,不该就这么出来的,若是着了凉,又不能随便请大夫,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你要回去歇下了么?”师子归问。
云间点头,“嗯。”
“你当真睡的着?”
云间再点头,“嗯。”
师子归心里实在是很佩服云间,她是睡不着的,所以她想缠着云间说话,她说:“我今日听父亲说,陛下正在筹集军饷,要往雁门关运去,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到。”
云间觉得这不是一个值得睡不着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次役由安仪长公主挑起,她当然不会希望事情这么快结束,慕容笑离开金阳城后,便再无人能有效阻止安仪长公主接管韩地,粮饷想要运去雁门关,韩地是必经之路,当然是不会及时赶到的。”
“难道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我当年在雪原里都没被饿死,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将自己活活饿死不成。”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件你害怕的事?”
云间认真地想了想,挑起嘴唇来笑了,“没有,我什么都不怕。”
师子归便也笑了,既像是历经了世事沧桑的大人看着无知无畏的孩童妄言而懒于纠正,又像是从云间的无畏中得到了某种释然,她转身想要回房里,云间也笑眯眯地向院外走开,却在师子归快要走回房里时,云间忽然转身,“子归姐姐,若筝的死当真跟你没有关系么?”
“没有,”师子归想也没想,坦然地答道,“无论如何,我也该知道,若筝死了,一定会走向今日的局面,即便是陌生人,我也不舍得他如此艰难。”
“难道长公主这些日子对姐姐不曾有过一丝吩咐?”
“有过。”
“哦?”
“母亲让我常常关心你的身子,吩咐厨房多为你备些补品药膳,尤其是颜开走后,更是特意吩咐过一次,说你的身子不能有一丝差错,似乎是将你的性命看得十分重要。”
“长公主不是一直都很希望我死的么?”
师子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稍稍想了想,抬起眼来道:“我听子钰说过,他听到母亲与人谈话时提及,‘只要沈云间那边一切安好,就不怕抓不到慕容笑的软肋’。”
“子钰不是已经不在长公主府了么?”
师子归无奈地一笑,“他经常回去,只是不想和母亲见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