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走近那母子身前后,虽无意道明身份,但因他曾经在虞卫司任职,凡事需亲力亲为,与金阳城中的平民百姓多有交道,还是被认出来了。
围观的行人虽不知道他有伤在身,也知他是有阵子没在百姓面前露脸了,纷纷招呼同伴围拢过来多看几眼珺王殿下的风姿。十三公子有些尴尬,只得微笑与众人颔首,十分温和地与那对母子讲明了来意。
当母亲的自是感激不尽,抹了眼泪嘱咐自己的孩子向十三公子磕头道谢,十三公子不想做这番派头,于是婉言拒绝,孩童天真,将手中的糖人塞给十三公子,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一桩小事便就如此了结,十三公子收了糖人,起身转眼,笑吟吟地越过拥挤攒动的人头,去寻云间的身影,笑容却不由得凝住。
他走回原地,已经不见云间的身影,路上行人依旧,目光留恋于灯火阑珊处的路人并未在意眼前,不慎撞上他的手肘,十三公子亦不留神,握在手中的糖人落地,被路过的行人毫无知觉地踩碎。
……
偏僻的巷道里,一丝行人也无,将将抽芽的花树掩映,云间走近了,看到一定乌帐骄辇,轿帘被拉开的时候,抵在云间腰上的尖刀便跟着放松,云间跪下来,对着娇里的人说:“参见陛下。”
南帝端坐在轿中,面容陷入阴影,格外厚重严密的装扮,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尚未康复。
“沈云间,金阳城的灯市好看么?”
“请陛下有话直说。”
南帝面上浮起冷笑,对于云间的态度,他并不生气,若她姓慕容,这会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孩子,可惜她不是,她视慕容家为宿敌。
“朕听说这几日,你一直在陪着十三四处游说,拉拢朝堂政客,可有此事?”
云间不言,不置可否。
“看来你很喜欢珺王妃这个位子,宸王妃的身份不要了吗,朕榻下埋的东西不想要了吗?”
“皇后失权,如今各方势力心怀揣测,朝堂中人心涣散,未能齐聚一心,为陛下排忧解难,长此以往,必殃及江山社稷。若宸王在世,必不愿见到南朝如此散乱之局,陛下定也不希望,由自己手中传递下去的江山,实则是一盘散沙,无论最后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谁。云间如此做,只是为了南国的社稷长远,无关其它。”
“南国的社稷长远?可你沈云间分明是个韩人。”
“陛下,南韩早已不分你我。”
南帝便又是冷笑,“不错,韩国早已归顺,南、韩子民是该不分你我,可你沈云间不是寻常子民,难道韩国沈氏与慕容之仇能够就此消解?难道你当真可以放下国破家亡之恨,心安理得地归入慕容家,甚至为慕容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十三再叛逆,也是朕的孙子,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这个危险的韩国女子安安稳稳地呆在他的身边,朕不是不能杀你,你知道朕想让你做什么,做不好,便带着你对宸王的愧疚,带着十三失去你的痛苦,去与宸王泉下相会吧。”
云间知道,无论南帝这会儿有多不待见十三公子,他到底是南帝的孙子,南帝最怕的,恐怕也是“双星汇聚必有一陨”的谶语,如果能让其中一人退出,或许就能避开这一战,可是云间更相信天意不可违一些,况且,她说:“陛下想让我劝他放弃帝位之争,他不会听的。”
“朕问过十三,他是为了你才想要这个位子!”
“他骗陛下的,他是为了宸王,为了完成宸王哥哥生前的理想,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说服他放弃。”云间说着,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实话,“陛下可是担心浑天阁的谶语,可那只是一则谶语,无人能断定真假。”
这一句便是真的提到点子上了,南帝的情绪忽而激动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朕不会用自己的儿孙去探测它的真假,朕说它是假,它便必须是假,朕的儿孙,一个都不能陨!”
似乎是一时激动引起了身体不适,南帝的语气放缓了一些,道:“朕是天子,唯有朕才能与天意抗衡,只有朕活着,朕才能控制这一切,让他们都活着。御医断定,朕的寿命已经不多了,朕一定要亲眼看着帝位更替,你不是很聪明吗,用你的方法,让事情速速了结。”
南帝话罢,从怀中掏出一块金令扔在云间面前,合起轿帘,起驾回宫。
……
虞卫司衙门,门外只挂了两盏红灯,并没有一丝多余的节日气氛。因虞卫司当值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适逢团圆佳节,纷纷归家与儿女子孙团聚,正在当值的不过寥寥几名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