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是好看,可是其中有一只瞎了,就难免引起旁观者一些恻隐之心,觉得十分可怜、不公平。
云间这么想着,谢白衣道:“当年南人火烧萧沙关的时候,可没管过其中尽是一些老弱病残,你最好管好你的恻隐之心,这是一场战争,你,也要记住,你这条命,究竟是谁给的。”
“你是流云的哥哥?”
谢白衣冷冷地看着云间,那双过于娇媚的眼睛,泛起凌厉的光彩,云间猜,谢白衣的心里是恨自己的。
当年韩国与南国交战的时候,韩国有一位商贾,名叫万仞山,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网络丰满,战乱中无论如何都可以保全自身。原本生意人是不该关心战事的,但那万仞山在岑州发家,发家前曾得到过云间的父亲宣武将军的宽恕,那恩情一直惦记在心上。
云间一家困守萧沙关,最艰难时,是万仞山抬来了救命的粮草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万流云。
谢白衣始终记得,当年父亲决定将万流云带去萧沙关时,全家跪在万仞山面前苦苦哀求,万仞山无比悲痛地道:“将军对我全家恩重如山,无论如何,要为将军和公主保住这一丝血脉,甚至可能就是韩国沈家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十二岁的万流云跪在父亲面前,勇敢地道:“父亲从小就教育女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父亲生养女儿是恩,女儿愿意代父亲报恩,女儿不怕死!”
万仞山带着万流云去到萧沙关,打算用自己的女儿将云间换走,盈月公主和宣武将军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的,而那一场大战很快就打响,无数人失散。盈月公主带着两个女孩穿梭在战火中,万流云已经受了重伤,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心里惦记着父亲的交代,夺过云间身上象征公主身份的腰佩抖着手往自己身上系,催促着云间快走吧快走吧。
阿娘肯定是不愿的,要抱着万流云离开,万流云苦苦地哀求着:“公主,父亲说南人要的是沈氏族人的性命,不赶尽杀绝,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父亲要我来报恩,请公主成全我吧,我……我真的走不动了……”
那时云间还只有十岁,她听不懂这些,只在一旁呜呜地大哭,阿娘的身上也在淌血,她似想了很久,又并没有想很久,对云间招了招手,“絮儿,你过来。”
云间哭哭啼啼地爬过去,沈盈月将一把匕首塞进她手中,说要抱抱她,拥抱之际,尖刀便已经扎进了母亲的身体。云间惊慌地想要松手,沈盈月用最后的力气,把她的手死死按在刀柄上,轻轻地道:“这世间最大的痛莫过于此,你经历过这些,阿娘要你修炼出一身铜皮铁骨,要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害到你。你快走,你是阿娘最后的希望,是流云用命换来的希望,你……快走!”
阿娘说完,用尽力气将云间推开,急忙抱起一旁已经奄奄一息的万流云,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母亲抱住自己的女儿一般。
云间看自己手中阿娘的鲜血,看着她唇边极力收敛着悲伤的微笑,烈火在眼前焚烧,一点一点吞没她们紧紧依靠在一起的身体,从此再没有一个画面,一个微笑,会让云间感到惊心动魄。
万琉璃也更名为万流离。
回想起这些,热泪便猝不及防地滚落,云间大大地睁着眼睛,不让悲伤溢于言表。
“流云那一年只有十二岁,”谢白衣静静地道,“谁敢相信,她能有那样的气魄,你已经长大了,你会比她更勇敢,对么?”
云间只轻轻地问,“万伯伯还好吗?”
谢白衣无力地轻笑,“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抑郁难解,早就不在了。如今人人道的万掌柜,不过是我一人在支撑罢了。”微微叹了一口,“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所谓的信仰,为了恩情,流了太多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血。这些话你师父或许是不曾对你说过的,他总是说,要走什么样的路,应该让你自己选择,现在他人不在此,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沈絮,你若是有一刻忘记自己是谁,忘了我妹妹为你的牺牲,你就是我心里的罪人,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够!”
云间把头低下来,轻而坚定地道:“我会让那人尝尽离恨之苦的。”
谢白衣仿佛一下就安心了,脸上的严肃一扫而光,睨着娇媚而无辜的眼神,“所以,你不会对慕容家的小子,有任何奇奇怪怪的念头的对吧?”
云间冷不丁地抽了抽唇角,感慨他脸色的变化如此之快,干干地点头。
谢白衣便更放心了,掸了掸衣袍准备离开,脚步忽然一顿,“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