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胜以为,活阎王就算再不给面子,养心殿总得去一趟的,好歹那是他生父,如今病重,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眼都没来看过,也太不像话了。
可人家入了宫,压根就没有要去养心殿的意思,大步朝着太液池走去,船一来,他还管你谁召见,天皇老子都给抛到一边,直接吩咐小太监划船去接媳妇儿了。
吴胜站在岸边,一脸难堪。
他就说,每次对上这位祖宗,就没那么好应付的。
没办法,他只能站在这儿等,盼着一会儿从楚王妃身上下手,楚王妃心善,只要她开口,活阎王就算心里再有千百个不乐意,为了讨王妃欢心,他总会去了吧?
——
傅凉枭来的时候,杜晓瑜正在踩鹅卵石,视线里是男人清俊挺拔的身影,玄色锦袍被风吹得有些鼓荡,他步履从容,好似闲庭信步,杜晓瑜却老远就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压迫,她紧了紧手指,站在原地不动了。
负责监守她的青霜和青雨早就跪拜下去。
傅凉枭对那二人的行礼置若罔闻,目光始终落在杜晓瑜身上,一步步靠近她。
杜晓瑜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傅凉枭在她跟前站定,语气稍显纵容,“离家出走玩上瘾了?”
杜晓瑜没敢抬头看他,低声说:“我没有离家出走。”
傅凉枭伸出手,替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去,“那还不回家,想玩到什么时候?”
杜晓瑜也说不上来啊,她一直在等养心殿的消息,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计划有没有成功,弘顺帝有没有中招,皇贵妃有没有领悟她的意思接着她的计划往下走,弘顺帝现如今情况如何。
可是掌事嬷嬷和青霜她们自从那天晚上被迷晕睡过头以后明显加强了防备,留人守夜,而且完全封锁了外面的消息,对于弘顺帝,她一无所知。
“你怎么来了?”杜晓瑜感觉自己是在被审问,强行转移话题。
“你说呢?”
“那你等等,我上楼去收拾一下。”杜晓瑜说完,转身要走,这才发现她是赤着脚的,突然停下脚步,瞄了一眼旁边石桌下放着的鞋袜,有些窘迫。
傅凉枭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弯腰把她的鞋袜拿过来,命令道:“坐下。”
杜晓瑜乖乖地坐在石凳上。
傅凉枭单膝蹲跪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炎热的天,他的手心恰到好处的凉,让人从心底里涌出两个字:舒适。
杜晓瑜低下头,看到他头顶华贵的发冠,亲王的尊荣象征。
男人俊美非凡的五官被头顶树荫扫上一片暗影,凤眸注视在她的双足上。
他的动作谈不上娴熟,却轻巧缓慢,不用想也知道长这么大头一回给人穿鞋袜。
双足被套入云丝绣鞋的时候,杜晓瑜明显听到了旁边还跪在地上的青霜和青雨齐齐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杜晓瑜放在裙摆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紧。
她不知道在礼教如此森严的时代,像他这样能纡尊降贵亲手给妻子穿鞋袜的男人还有没有,但她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人捧在手心是什么滋味。
之前老是听旁人说楚王对她如何如何的好,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
那些话,她听多了,没什么感觉,似乎潜意识里觉得他就是这样的。
哪怕是当初城隍庙前的剖心留妻,看似轰轰烈烈,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并没有眼前这一幕让她觉得踏实安心。
傅凉枭扶着膝盖起身,见她还在发呆,出声道:“不是说上楼收拾东西吗?”
杜晓瑜晃回思绪,站起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腿后有石凳,本想着往后退的,被绊了一下。
傅凉枭及时伸手来扶,修长结实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纤细的腰,头胎的时候,她产后恢复得挺好,二胎月份还小,没显怀,除了胸脯有明显的变化,其他地方,跟出嫁前没什么两样。
杜晓瑜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没有熏香,是被太阳晒过以后的干爽,温暖和煦。
她脸热了一下,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就小跑着往楼上去。
杜晓瑜其实没多少东西要收拾,顶多是把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银针之类的小暗器处理干净。
塔楼上给她备了好几套换洗的衣裳,是掌事嬷嬷量了尺寸,弘顺帝吩咐宫里司衣局现做的,杜晓瑜并不打算带走。
下楼的时候,傅凉枭还站在刚才待过的地方,青霜和青雨仍旧跪在地上,他似乎是不打算让那二人起来了。
见她只是换回了从王府出来时穿的那身衣裳,傅凉枭问:“都收拾好了?”
“嗯。”
“没有遗漏?”
“嗯。”杜晓瑜还是点头。
傅凉枭牵住她的手,朝着岸边走去。
杜晓瑜扭头看了一下青霜和青雨,本想说句什么,但想起这段日子几人寸步不离地监守着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反正傅凉枭又没罚她们跪下,一会儿他们走了,那二人还不得自己站起来。
到了船上,傅凉枭第一时间递来一盘切好的水果。
杜晓瑜摇头,“刚吃过了,吃不下。”
他道:“怕你晕船。”
“不会。”杜晓瑜莞尔,“这里距离岸边才多远,又不是出远门,晕不了。”
嘴上这么说,但对上他的目光,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过盘子,拿起上面的竹签插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
傅凉枭带不进自己的人来,划船的是宫里的小公公。
临走之际,傅凉枭眯了下眼睛,说,“调头,朝北面走。”
活阎王的气场实在太足,小公公哪怕心中讶异,也不敢多问,乖乖转个方向,载着二人往北宫门去。
杜晓瑜问他,“北宫门很绕,为什么从这儿走?”
傅凉枭淡笑,“天热,带你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