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发突然,传话的太监言简意赅,但还是把重点都说了出来:工部的匠人在装潢永和宫的时候发现一条地下密道,密道尽头停放着一具皇后专用的梓宫,梓宫正对着养心殿的龙榻,匠人们进去的时候,顶盖被启封了半边,有胆子大一点的人上前去看,见到了里面躺着的人,由于梓宫防腐做得好,里面的尸身面容丝毫未见腐烂,身上穿的是皇后的正装,人却不是先皇后的模样。
许皇后听到这里,已经面无血色,问传话的公公,“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公公道:“本来能隐瞒住的,可不知怎么,这事儿让余贵人晓得了,当即吓得小产,如今整个后宫已经传扬开来,宫妃们全都慌了神,前朝的大臣们也陆陆续续收到了消息,怕是不好善了,皇后娘娘,您还是找个机会跟皇上说一声,让他尽快拿主意吧!”
许皇后白着脸。
弘顺帝出宫之前,棺椁的事瞒得密不透风,所以就连即将搬去永和宫住的许皇后都不知道,如今突然传来这么个消息,还闹得沸沸扬扬,她一时半会儿有些稳不住心神。
看了一眼还在湖上陪着宫妃嬉戏玩闹的弘顺帝,许皇后道:“既然是你听来的消息,你比本宫更清楚状况,你自己去跟皇上说,本宫身子不适,先回房了。”
许皇后不傻,弘顺帝这次病得莫名其妙,而且脾气日益暴躁,自己这个时候去提这种事,只会撞到枪口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
权衡利弊,她宁愿做鸵鸟,缩起脑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养心殿下面为什么会出现孝洁皇后的梓宫,梓宫里的又为什么不是孝洁皇后本人,这件事她需要仔细捋一捋。
传话的太监没辙,只能恭送许皇后离开,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弘顺帝靠岸。
好不容易把人给盼上来,太监把刚才的话一字不漏地又重复了一遍给弘顺帝听。
弘顺帝听罢,老脸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鼓胀,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马上吩咐人,“启程,回宫!”
吴胜提醒道:“皇上,此时天色已晚。”
弘顺帝一记冷眼斜过去,吴胜立即闭了嘴,马上下去吩咐人收拾东西。
宫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才刚来万景园的第一天,每个人都玩得意犹未尽,就传出要回宫的消息,顿时有几个低声抱怨起来。
没多会儿,又有个小公公来传话,说:“皇上口谕,几位娘娘不必跟着回宫,继续在万景园避暑,等皇上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会通知几位娘娘回宫的日子。”
其中一位宫妃问:“皇上没说为什么着急连夜回宫吗?”
小公公道:“不该问的,娘娘就别问了,这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奴才也吃罪不起啊!”
那宫妃马上噤了声。
吴胜带着人,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东西。
弘顺帝本来就还在病中,这么一惊吓,一折腾,经不住咳了几声。
霓裳过来的时候,刚好见到弘顺帝要起驾,她笑问,“皇上不喜欢万景园吗?”
本来十万火急,可是见到皇贵妃,弘顺帝心头的火突然熄了大半,耐着性子道:“宫里传来消息,有点急事要处理,朕先行一步。”
霓裳问:“要臣妾陪同吗?”
弘顺帝本来想说不的,可话到嘴边,突然犹豫了,皇贵妃心细又聪慧,兴许到时候能给他出出主意也不一定。
于是弘顺帝涌到喉咙口的话改成,“也好,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随朕回宫。”
霓裳莞尔一笑,“臣妾遵旨。”
之后就告退,回房收拾东西了。
许皇后知道弘顺帝钦点了皇贵妃随驾回宫,倒是没表现得太意外,反而觉得庆幸。
先皇后的事向来是弘顺帝心底里的一根刺,许皇后一直都知道,今天晚上这件事一旦搁到明天,会有多轰动可想而知,所以她不愿意掺和,不想惹祸上身,让皇贵妃去也好,到时候皇上心情不好找谁发火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事态紧急,霓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走到万景园大门外。
御辇只能帝后同坐,皇贵妃没资格,坐的是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皇宫。
此时的永和宫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有大内禁军,有宫人太监,也有一些胆子大的宫妃。
因为是后宫,外臣进不来,所以收到消息的大臣们都聚在上朝的议政殿外,正在交头接耳。
已经天黑,整个皇宫灯火通明,晕黄的光线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弘顺帝回宫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大臣们马上呼啦啦跪了一地迎接。
御辇在议政殿外停下,弘顺帝没下来,高坐在上面,俯视着下头穿着朝服的那一档子大臣,冷着脸问:“天都这么晚了,你们入宫来做什么?”
其中一位言官道:“有消息传,在永和宫内发现了先皇后的梓宫,里面躺的却不是先皇后本人,此事已经惹得外头百姓议论纷纷,臣等惶恐,特来面见皇上,准备商议此事。”
弘顺帝又问:“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平静到极致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咳嗽,昭示着暴风语即将来临。
清楚弘顺帝脾气的某几位已经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微臣不清楚。”言官道。
弘顺帝老眼一眯,压抑着声音道:“你们先退下,此事明日上朝再议。”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无法,行礼告退,相继离开议政殿。
弘顺帝阴着脸,吩咐人,“去钟粹宫。”
养心殿是回不了了,那地方他想想就瘆得慌。
——
霓裳回到钟粹宫,早有知情的宫人把永和宫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霓裳听完,十分诧异。
先皇后的棺椁出现在弘顺帝的寝殿下方就已经够让人惊悚的了,更惊悚的是匠人的那句话:停放时间至少五年。
当年先皇后棺椁下葬的时候,霓裳已经去了九仙山,她没亲眼得见,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觉得,弘顺帝既然知道躺在里面的是替身,应该不会变态到把棺椁藏到自己的寝殿下面去。
这件事肯定是别人做的,至于是谁,想来也不言而喻了,与弘顺帝有着深仇大恨,又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么沉重的棺椁弄到养心殿下藏着,除了傅凉枭,不作他人想。
想到这,霓裳不禁感慨,她这个儿子,一生筹谋,手段了得,为了给她报仇,这么多年一直活在仇恨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小宫女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听人说,当年出殡去皇陵的那具棺椁极有可能是假的,而真正的棺椁一直停放在养心殿下面,所以去年皇陵被盗的时候,康王和靖王两位殿下的人是误打误撞开了空棺,也因此背了黑锅。”
霓裳闻言,轻轻莞尔,并未多言。
——
弘顺帝过来的时候,霓裳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到前殿恭迎。
弘顺帝脸色很不好,显然也是刚刚听闻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霓裳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说:“事发突然,皇上也不必太过急躁,总得要静下来想个法子才行。”
弘顺帝问她,“你都听说了?”
霓裳道:“听说了一点,也不知道真不真。”
弘顺帝面色绷紧,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希望,“那你说说,如今这件事要怎么善后?”
霓裳犹豫道:“臣妾一介妇人,眼界窄,就算有些想法,怕也是小打小闹,无法为皇上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