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道:“他身体太虚弱,又中了毒,我也没把握。”
“能不能让我给四叔看看?”杜晓瑜请求道。
“你看吧!”老太爷没话说,自己都破了例,没道理再拿规矩束缚着孙女。
杜晓瑜走过去坐下,手指轻轻搭在四爷的脉搏上,唇瓣紧紧抿着,半晌不发一言。
杜晓骏急了,“小妹,四叔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杜晓瑜低垂着眸子,她没想到,四叔这样一个干净无尘与世无争的人,竟然被人下了这么多年的慢性毒,现如今,别说是她,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见杜晓瑜不说话,杜晓骏红了眼眶,“小妹,四叔他是不是……”
“是。”杜晓瑜别过头去,没敢正视他,“四叔体内的毒已入五脏六腑,药石无医。”
老太爷虽然自己把了脉,心中早就有了数,可当下听到杜晓瑜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心口一紧。
老四可是他最疼最宠的儿子,如果年纪轻轻就……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白发人要怎么去送黑发人。
“五丫头,连你也没办法吗?”大爷急得眉毛都快着火了。
杜晓瑜看向杜晓骏,吩咐道:“我那有些解毒丸,四哥去海棠居找静娘,她会拿给你的。”
杜晓骏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神一亮,“是不是能解了四叔体内的毒?”
“只能延缓毒性发作。”杜晓瑜一边说一边推搡他,“快去。”
杜晓骏出了厅堂,快步朝着海棠居跑,没多久就把解毒丸给取回来,倒出两粒给四爷服下。
接二连三地出事,所有人都没了睡意,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四爷。
四爷前后昏睡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慢醒了过来。
老太爷激动地望着他,“老四,你感觉怎么样了?”
四爷吐了血,脸色很是苍白,虚弱地望向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杜晓瑜身上。
“四叔,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杜晓瑜将耳朵凑过去。
四爷闭了闭眼睛,又艰难地睁开,“扶……扶我起来。”
大爷道:“老四,你现如今太虚弱了,得躺着,不能随便挪动。”
四爷只好自己用两手撑着小榻,慢慢地坐起来。
大爷虽然不同意,可是又怕他有个好歹,赶紧伸手去搀扶着。
四爷坐正以后,累得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说:“我在江南养病的时候,最喜欢吃二姐做的菜,她也常常来我那儿给我做吃的,煲我喜欢的汤,我一直觉得,二姐和爹娘兄长们一样,都是因为我最小,疼爱我。
所以我从来没怀疑过她,甚至是三哥被抓走的时候,我都觉得她可能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直到刚才,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我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二姐给我做的饭,每一顿都加了些料。
所以其实不是我身子骨不好,而是有人不想让我活得痛快,故意让我身子骨不好,才会导致我一直病恹恹的,不得不留在江南将养。”
大爷听得胆战心惊,“老四,二姐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等四爷发话,杜晓瑜就直接问:“四叔,您和我爹以及二姑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四爷沉默片刻,说道:“三哥曾经告诉我,他年轻时候做了一件事,害了人性命,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什么事?”杜晓瑜白着脸问。
“三哥说,当年娘怀着我的时候总是觉得冷,后来就按照爹的吩咐挪到了气候温暖适宜的江南去待产,三哥自己也跟着去了。
临盆那天晚上,娘难产血崩,三哥不擅长这方面,只好把江南分号里所有的大夫全部调去给娘会诊,打算商议出一套可行的法子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位大夫是已经被某户人家请好了的,据说那户人家也是有产妇,只不过是不小心摔了跤早产,跟娘一样难产血崩。
因为事态紧急,那位老大夫就没说,不敢忤逆东家,直接跟着三哥去给娘会诊。
最后,我和娘母子平安。
而那户人家的太太一尸两命。”
说到这里,四爷轻轻吸了口气,“我去江南的时候,有人悄悄跟我说,二姐夫以前就在别的地方娶过亲,二姐也不是他的正妻,是继室,我只当那些人是造谣生事乱嚼舌根,所以从来不放在心上。
如今想想,那些话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二姐夫的确是在二姐之前就娶过亲,只不过因为我的出生,害死了他的妻儿,所以他精心筹划,搬了家,又让家里人帮着隐瞒,然后以正妻之名娶了二姐过门,为的,就是把二姐当成他复仇的工具。”
“可你是无辜的啊!”老太爷心痛不已,这件事先且不论对错,就当时的情况来说,老四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他有什么罪过要来承担这一切?
四爷难受地咳了两下,望向杜晓瑜,“五丫头,你们要抓真凶,只能先找到你二姑父和二姑母。”
见他气息那么虚弱,杜晓瑜红着眼道,“四叔,我知道了,您快躺下,别说话,好好休息保持体力,一定会没事的。”
四爷扯了扯嘴角,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干净,一丝丝的痛苦和难受都看不到。
杜晓瑜胸口堵得慌,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干脆直接背过身去。
她今天早上才见到这个一直活在别人台词里的四叔。
这样一个容貌和脾性都被上天优待的人,偏偏没命活到最后,哪怕是刚认识,杜晓瑜也觉得万分的痛心。
“我没事,你们都回吧!”四爷道:“折腾了一宿,想来都累了,回去歇歇,接下来才有精神去抓真凶把三哥救出来。”
杜晓瑜始终没敢再回头,她害怕见到四叔温柔舒心的笑,因为温柔的背后,是老天对他极度的残忍。
一鼓作气地跑出前厅,直到回了海棠居,杜晓瑜都没回看一眼。
杜晓骏怕她出事,追了上去。
杜晓瑜把自己关在房里。
“小妹,你开开门。”杜晓骏在外头叫嚷,“怎么突然就跑了,小妹,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四哥,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杜晓瑜撂给他一句话就不再出声了,一个人缩在小榻上。
好好的中秋过成这样,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话回刚入夜的时候。
今夜中秋,皇宫里张灯结彩,邀请了不少大臣亲眷。
许如月被禁了足,丞相府来的是许如眉。
她一早就精心装扮过了,本来许如眉的容貌及不上许如月的,不过因着这七分打扮,那三分姿色倒也把众多千金给比了下去。
“如眉啊,待会儿见了你皇姑母,她少不得要因着同乐街那件事数落你几句,你乖乖听着就是了,不准回嘴,听到没?”
老夫人谆谆教导着。
许如眉在同乐街大闹的事情虽然事后传了开来,言官对许丞相也颇有微词,但因为楚王这个正主儿没发话,所以很多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许如眉的心思早就插翅膀飞远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泛着红。
老夫人见状,瞪她一眼,“想什么呢?”
许如眉马上回过神来,“孙女只是一想到那天在同乐街的事就羞愧难当。”
老夫人道:“那你最好是真心悔过。”
“当然了。”许如眉谄媚地说道:“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算皇后姑母有心包容我,只怕宁王表哥也会数落我的不是。”
说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脸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