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快速回房拿了一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晨起天寒,姑娘还是注意些,免得再病倒就不好了。”
杜晓瑜随意笑了笑,其实她身体强健得很,只是昨天刚来,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所以着了道,不过人家主动投来的关心,她自然不可能拒绝。
吃过早饭以后,杜晓瑜去外书房找杜程松。
说是书房,这里倒不如说是药房,因为里面放的并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药典医书,杜家的很多秘方都是杜程松一个人研究出来的,那些方子总会有一两味至关重要的药材是不写在方子上的,每每到了配药的时候,杜程松才会来书房关上门把剩下的药给掺和进去。
所以说,杜家外书房是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平日里是禁止任何人随意入内的。
杜晓瑜得了春燕提点,知道外书房是禁地,不敢往里迈进一步,只好在院门外等着。
好半晌才见到杜程松从里面出来。
杜程松显然没想到杜晓瑜会来找他,愣了一下,“杜姑娘这么早就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杜晓瑜道:“我今天想去国子监见我二哥,不知三爷可有时间送我去,你要是没空也不要紧,我去外头租辆马车就能去了,如今过来,就当是跟你辞行。”
“这么快?姑娘身子还没大好,从这里去国子监又有些远,我怕你吃不消。”杜程松是真的担心她会在路途中受罪。
“我没事,已经大好了。”杜晓瑜坚持,“原本这次跟着三爷来京城就是为了见二哥,一天见不着,我便心难安,吃不好也睡不着,还是早早去的好,免得再生变故。”
杜程松自知劝不了她,点头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备车,马上送你去国子监。”
杜晓瑜弯起唇角,“谢过三爷。”
杜程松颔首,回头又亲自拿了一些救急的丸药带上,以防万一。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杜晓瑜去把傅凉枭叫了出来,两人跟着杜程松坐上杜家的马车,很快朝着国子监而去。
今天马车里多了一个可以开口说话的人,气氛便没有昨天那样闷,杜晓瑜也不觉得困乏,再加上杜程松此人十分擅长借机找话题,所以这一路上杜晓瑜都跟他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时间就混过去了。
到国子监的时候杜晓瑜还觉得惊讶,“不是说杜家距离国子监很远吗?怎么就到了?”
杜程松笑了笑,“姑娘觉得近,是因为你刚才一直在聊天,没注意时间,你要不信的话,自个看看,是不是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杜晓瑜掀开帘子看了看,果然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马车停顿在国子监集贤门前。
杜晓瑜走了下来,看着那漆黑色的大门和漆黑色的柱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庄重感,让人远远观之就心生敬畏。
杜晓瑜不禁瞠目结舌,果然是皇家培养人才的地方,这装潢都跟别处与众不同。
没见着傅凉枭下来,杜晓瑜又走回马车边,敲了敲车窗,问道:“阿福哥哥你怎么不下来?”
傅凉枭挑开帘子比划说自己就在马车里等她。
杜晓瑜“哦”了一声,没做他想。
杜程松却是清楚的,国子监祭酒以及下头的司业主簿这些人,全都认识楚王,他要是进去,不出一炷香的工夫,整个国子监就得鸡飞狗跳。
毕竟,名声太臭没办法。
杜晓瑜没来过国子监,不认识路,跟着杜程松跨进集贤门,一直走到太学门前才停下。
再往里走,就是国子监的教学核心区域了,他们是进不去的,不过能花点银子让人打听一下丁文志所在的学舍并将他给带出来。
这是丁文志第二次被通知有人找了,上次是在年前,杜三爷打算接他去杜家过年,他婉拒了。
原以为这次也是杜三爷一个人来,没想到会在太学门前见到了杜晓瑜。
丁文志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还傻傻地揉了揉眼睛。
等确定真的是杜晓瑜,丁文志才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妹?”
“二哥,是我。”终于见着丁文志,杜晓瑜脸上也露出甜甜的笑容来,问候道:“二哥来国子监这么久,不知吃住可还习惯?”
丁文志颔首,“早就顺过来了。”
“那别的呢?也习惯吗?”杜晓瑜追问。
丁文志疑惑地“嗯”一声,“别的什么?”
杜晓瑜委婉地说道:“比如,跟同窗们相处得如何,在国子监可有合得来的朋友?”
丁文志马上反应过来杜晓瑜是想问他在国子监有没有受人欺负,他温和一笑,“放心吧,我一切安好,只不过年前忙着温书,找不到帮忙带信的人,所以没给家里写信,年后又忙着旬考,所以从去年来国子监到现在只给家里去过两封信,这第三封信已经好了,得了空我就托人带回去给爹娘。”
杜晓瑜好笑,“我人都来了你还托人带信?直接给我不就好了,我帮你带回去。”
丁文志顿时有些窘,不过他知道小妹不会真的笑话他,点头道:“那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书信。”
杜晓瑜“嗯”了一声,丁文志很快转身跑回学舍,去把自己刚写好封存不久的信拿了出来交给杜晓瑜。
杜晓瑜接过信,问他,“二哥今天放假的吧?”
“是,你们来得凑巧。”丁文志笑道:“今天刚好放假。”
“那咱们去外面,我请你吃顿饭。”杜晓瑜欢喜地说道:“好像我从来没在外面请二哥吃过饭呢!”
见丁文志犹豫,杜晓瑜瞪他,“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回去看书,成天读书读书,可别把自己变成书呆子了。”
丁文志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小妹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我,本来这顿饭怎么都该我请客的。”
“得了吧!”杜晓瑜忙打断他的话,“等你以后顺利过了毕业考分配到官职出息了,再请我吃顿好的,现在嘛,我就不指望了,你别想那么多,安安心心读书才是正经。”
丁文志温和地笑笑,“小妹说的话,我一定铭记于心。”
“行啦,走吧!”
杜程松带着二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又从集贤门出来。
傅凉枭还坐在马车上,见到三人上来,情绪一直很淡,知道他不方便说话,丁文志便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别的。
马车朝着附近最好的酒楼去。
杜程松对这一带熟,进去后直接订了一间上好的包厢。
伙计热情地将他们带了上去一人倒了一杯茶。
四个人里面,只有杜晓瑜是姑娘家,其他三人都很绅士地把点菜机会让给她。
杜晓瑜便照着记忆中他们三人喜欢吃的菜肴点了一些,又点了两三个自己喜欢的。
伙计道:“几位客官稍等,菜很快就能上。”
杜晓瑜点点头,让他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伙计走了以后,丁文志才看向杜晓瑜问道:“小妹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杜晓瑜笑笑,“我说来玩的,二哥信不信?”
丁文志连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没劲。”杜晓瑜不雅地翻了翻白眼,“我还以为你会说不信呢!”
丁文志好笑,“怎么顺着你的意,反倒惹你不高兴了?”
杜晓瑜道:“我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心你这老实巴交的性子,以后吃了亏可怎么办?”
丁文志垂下的眸子暗了暗,“小妹觉得,我会轻易吃亏吗?”
这句话,让杜晓瑜瞬间想到当初丁文志被薛方明打的时候,他曾对她说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或许他真的会吃眼前亏,但绝不会白吃,假以时日他权势在握,势必会一一还回去。
“二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太惊讶。”杜晓瑜正了正脸色,说道。
“什么事?”
“那个……薛方明死了。”杜晓瑜慢吞吞地说出口。
丁文志脸色狠狠一变,“什么?死了?小妹莫不是在开玩笑?”
杜晓瑜道:“我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薛方明是真的死了。”
丁文志觉得自己的心神受到了重创。
他跟薛方明同窗一场,没产生隔阂之前在民和书院并列齐名,都是王院首看中的学生,虽然闹僵之后薛方明处处想打压他欺凌他,他也发誓要报复回去,但从来没想过要置人于死地。
所以如今陡然听到薛方明死了的消息,丁文志是相当震惊的。
“怎么会这样呢?”他低喃一句。
杜晓瑜不想把更多糟心的事说出来惹得丁文志心烦,索性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遭了难,总之,他们兄妹都不在了。”
“薛姑娘竟然……也没了吗?”丁文志又是狠狠一震,简直快把下巴都给惊掉下来了。
“嗯。”杜晓瑜颔首,“我只是想着薛方明和二哥同窗一场,不告诉你不合适,不过这些事都跟二哥无关,你随便听听,过了就过了,没必要放在心上,免得徒增烦忧没法真正的静下来念书。”
“我明白。”丁文志道:“薛方明忌辰是多少,小妹告诉我,等到了,我给他烧点纸钱。”
杜晓瑜小声把薛方明的忌辰告诉了他。
丁文志记下,轻叹,“虽然我不待见薛方明,可那好歹是条人命,就这么去了,也着实令人惋惜。”
说话间,包厢门被推开,菜肴陆陆续续上桌。
杜程松这下终于找到话题了,招呼着几人动筷子,他自己则站起来给傅凉枭和丁文志斟酒。
傅凉枭没拒绝。
丁文志则是连连摆手,“三爷,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吧!”说完,自己举起杯子来。
杜程松笑了笑,“不会喝酒好啊,酒喝多了容易误事,来,我敬你这个大才子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丁文志羞愧地说道。
傅凉枭默默端起酒杯来浅呷了一口,接下来,就是杜程松和丁文志你一言我一句聊得投机,杜晓瑜不懂他们聊的那些,便是想插话也插不进去,跟傅凉枭一样低下头默默吃菜。
原以为京城酒楼大厨做出来的菜应该要多美味有多美味,可是她每种都尝了几口,发现不管是火候还是手艺,差静娘都差得远了。
这让杜晓瑜突然之间对静娘的前主家好奇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才能培养出那样一个绣工一流,厨艺高深,礼仪教养挑不出一丁点瑕疵的下人来?
嗯,这个问题等回去一定得仔细问问。
吃完饭,几人没急着离开,在包厢里坐了坐,杜晓瑜又跟丁文志交代了一些话,丁文志都耐心地听着,丝毫不会嫌她啰嗦。
杜程松趁机下楼去把这顿饭的钱给结了。
等杜晓瑜反应过来的时候,杜程松已经上楼来了,她说什么也要把钱还给他。
杜程松连说不用,“姑娘之前委托我照拂丁二公子,可我却一直没时间请他吃饭,今儿正好,就由我做这个东吧!”
杜晓瑜无奈,只好又欠下一个人情。
离开酒楼的时候,杜晓瑜趁机把丁文志拉到一边,小声问:“二哥手上的银钱可还够用?”
“够的。”丁文志道:“去年临走前,爹娘给了一百两,小妹给了五百两,再加上公家的补贴,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七百两银子了,我进国子监以后,除非是必要花钱的地方,否则都不轻易动那些银钱,自入学到现在也不过才花了几十两而已,小妹就不必操心这个了。”
杜晓瑜本来想给他钱的,可是丁文志这么傲的一个人,杜晓瑜想着自己直接给,他一定不会接下,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样吧,我难得来一趟京城,就买一套文房四宝送给二哥,我瞧着那边就有铺子,咱们过去瞧,你自己上手挑,看中哪套我就给你买哪套,成不成?”
丁文志知道推拒不过,无奈点头,“好。”
等到了铺子里,他也不挑贵的,悄悄问了掌柜每一种的价钱,专挑便宜的拿,一套下来一两多银子。
付钱的时候杜晓瑜不同意,把这便宜的退了,重新给他挑一套,尤其是砚台和墨拿了好一点的,最后一整套付了二十两银子。
丁文志直说浪费。
杜晓瑜才管不着,有心送人礼物,要是专挑便宜的拿,岂不是成心膈应人,没那个条件的话另说,有条件买得起,自然要买好一点的才行,不过也不能买太上乘的,毕竟树大招风,丁文志的身份摆在那,若用了好的文房四宝,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惦记上惹来灾祸。
关于这一点,杜晓瑜还是考虑得很周全的。
把丁文志送回国子监以后,杜晓瑜看了看天色,问杜程松,“如果我现在改道去看团子,还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回杜家?”
杜程松道:“这得看团子家离这里多远了。”
杜晓瑜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在哪,但我知道团子亲爹是恩国公,那咱们就直接去恩国公府吧!”
闻言,杜程松脸色顿时黑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