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泄了气的皮球，胡排长放弃了挣扎，软软地坐回了床上。一张大长脸红中透紫，两只金鱼眼里，也充满了愧疚。

他并不比任何人傻，当然早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的事情非常不地道。可他好歹也是个排长，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向揍了自己一顿的冯大器认错，今后，今后跟大伙说话之时，又怎么好意思抬头？

“长官，我们错了，我们都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你赶紧回去养伤。这年头弄点药品不容易，万一您气坏了身子，弟兄们，弟兄们真的担待不起！” 独眼老兵跟胡排长关系铁，见他迟迟不开口认错，赶紧主动替他向冯大器赔礼。

为啥担待不起，他没有说得太清楚。但是，胡排长却吓得额头冒汗，慌忙跳了起来，举手向冯大器谢罪，“冯长官，属下知道错了。您，您赶紧回去养着。郑护士，郑护士，我错了。我刚才被猪油蒙了心。你赶紧，你赶紧快救，救冯长官！”

“快，快救冯长官，快，快给冯长官止血！”其余伤兵，终于注意到了冯大器肚子上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纷纷惨白着脸大叫。

连长比排长只大了一级，可冯大器这种被上头当军官种子培养的连长，却是十个老胡都抵不上。万一他因为刚才替郑护士出头的事情，伤势复发，死在了乙字十三号病房里头。非但今天带头闹事的老胡得给他偿命，所有刚才起哄架秧子的，恐怕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冯，大冯，你，你感觉怎么样！”郑若渝才从羞恼中缓过了心神，立刻又吓得花容失色。丢下药箱，将冯大器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由分说就往外扯，“医生，明昕，快去快叫医生，大冯的伤口开线了。”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表姐，你，你扶住他，你赶紧扶着他去手术室。”金明欣也吓得再顾不上委屈，撒开腿，风驰电掣般朝着手术室方向跑。

“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冯大器低头看了看，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然而，身为男子汉，他却不肯让郑若渝架着自己走，“只是，只是流了点儿血而已。皮外伤，皮外伤，医生说，医生说里边早就愈合好了！”

“皮外伤怎么可能流这么多血！” 郑若渝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竖起眼睛大声训斥。“别动，我马上送你去李医生那边。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床板卸下来抬人！”

后半句话，却是冲着胡排长等伤兵吼的。胡排长等人正愁没办法揭过今天的冲突，怒吼声落在耳朵里，顿时若闻天籁。一个个争先恐后上前，先接过冯大器，安顿到一张空床上。然后抬着床的四条腿儿，大步流星向外走。

“不要抬床，抬床板，你们，你们几个也小心，你们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郑若渝没有众伤员力气大，只能让位到一边，高声叮嘱。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心里头有数。“

”冯连长是舍命炸大炮的英雄，我们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都换得甘情愿！”

“大伙加把劲儿，把杀鬼子的力气全拿出来！”

“郑护士，您放心，我们，我们就佩服冯连长和你这种人……”

胡排长等人哪里肯听，红着脸，嚷嚷得一个比一个大声。